下半场的灯光似乎都冷了几分，张副局长空出的座位像个黑洞，吸走了会场里最后一丝暖意。
沈建明的手指在膝盖上反复摩挲，留下几道泛白的印子，目光却始终黏在门口——那里除了往来的服务生，再无其他。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开始介绍各企业补充陈述环节。
轮到恒通时，陆辰站起来的动作带着明显的僵硬，他手里捏着几张补充材料，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关于……关于污水处理站的设计，我们补充了最新的技术参数……”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眼神不敢与台下对视，尤其是江时宴的方向。
那份临时拼凑的补充材料漏洞百出，连基本的设备型号与处理能力都对不上号。
江时宴没立刻发难，只是用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了行字，推到沈凝面前。
纸上是一行遒劲的字迹：“设备供应商资质存疑，三年前有过偷工减料被罚记录。”
沈凝心头一凛。
果然，不等陆辰说完，江时宴便抬手示意：“抱歉打断一下，恒通选用的这批污水处理设备，供应商是不是‘汇鑫机械’？”
陆辰脸色骤变，下意识点头：“是……是的。”
“据我所知，这家公司在三年前承接的城东污水处理项目中，因使用不合格滤材被环保部门通报处罚，相关设备最终全部返工更换。”
江时宴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用有违规前科的供应商，恒通是觉得城西项目的环保标准可以放宽，还是……另有隐情？”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几家关注环保指标的企业代表立刻交头接耳，看向陆辰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陆辰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他哪里知道供应商的底细，当初选定这家公司，不过是因为报价比市场价低了近三成——那是沈建明亲自敲定的，说是“能省则省”。
沈建明在台下急得直拍桌子，却又无可奈何。
他想替陆辰辩解，可江时宴抛出的处罚记录是公开信息，根本无从反驳。
“我……我们会重新审核供应商资质……”陆辰硬着头皮回应，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重新审核？”江时宴挑眉，“招标截止前若不能提供合格的供应商资质证明，恒通的方案恐怕要被归为无效投标吧？”
这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戳在恒通的死穴上。陆辰踉跄着坐下，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沈凝看着江时宴气定神闲的样子，忽然明白他刚才在文件上画圈的用意——他早就查清了污水处理站背后的猫腻，只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给恒通致命一击。
中场休息的铃声响起时，沈建明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会场。
沈凝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看到，他在楼下的停车场拦住了一辆黑色轿车，车窗降下，露出的正是张副局长那张写满焦躁的脸。两人隔着车窗争执着什么，沈建明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张副局长却只是摇着头，很快便升上车窗，绝尘而去。
“他们的联盟，快散了。”江时宴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目光落在沈建明僵在原地的背影上，“张副局长被记者缠了半场，现在肯定想尽快摘干净自己，怎么可能还帮沈建明填坑。”
沈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沈建明掏出手机疯狂拨号，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像重锤，一下下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没过多久，陆辰也跟着跑了出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沈建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抬脚就往会场外走，连陆辰都被甩在了身后。
“看来是资金的问题彻底压不住了。”江时宴轻笑一声，“恒通的账户被冻结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沈建明耳朵里了。”
沈凝一愣：“账户被冻结？”
“秦越刚才发来的消息，”江时宴晃了晃手机，“审计部门收到匿名举报，说恒通涉嫌挪用前期项目资金，已经启动紧急核查程序。
十五亿的首期投入，现在恐怕连五亿都凑不齐。”
重新回到会场时，陆辰的座位也空了。
主持人尴尬地圆场，说恒通代表临时处理事务，台下却响起一阵低低的嗤笑。
沈建明倒是回来了，只是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
江时宴拿起笔，在刚才画的圈旁边又添了一笔，变成了一个完整的叉。
“污水处理站是恒通方案里唯一的环保亮点，现在彻底成了笑话。”他侧头对沈凝说，“接下来，该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彻底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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