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合上时，沈凝指尖还残留着文件纸张的粗糙感，那份关于宏业评估中心的资料，像一块浸了冰的石头，压得她胸口发闷。
江时宴递来一杯温水，玻璃杯壁的凉意顺着指尖漫上来，才让她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
“周明……”沈凝捧着水杯，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记得他，小时候总跟着父亲去家里，说话总是笑着，却让人看不透深浅。父亲总夸他‘机灵’，现在想来，那‘机灵’怕是都用在了旁门左道上。”
江时宴坐在对面，指尖轻叩着桌面，目光沉邃：“宏业七年前接了城东管道的评估项目，签字的正是周明。我们查到的原始数据里，有多处关键参数被篡改，而那份造假报告，直接为后来的工程隐患埋下了伏笔。”他抬眼看向沈凝，“你母亲的日志里，有没有提过这个名字，或是‘管道’相关的事？”
沈凝猛地想起日志夹层里那张皱巴巴的便签，上面“管道图纸被动过手脚，周、陆勾结”几个字，此刻像烧红的烙铁般烫在记忆里。
她攥紧水杯，指节泛白：“有！我回去就翻出来，一定能找到更具体的线索。”
江时宴颔首，起身走向文件柜，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牛皮纸信封，边角有些磨损，像是被妥善收了很久。
“还有件东西，”他将信封递过来，语气比刚才沉了几分。
“这是我母亲当年交给我的，让我务必收好。”
沈凝愣住，指尖触到信封时微微一顿：“江伯母？”
“是，”江时宴的目光落在信封上，带着点复杂的怀念。
“大概是七年前，你母亲出事前半个月，我母亲去沈家看望她，回来时就带了这个，说这是你母亲托付的要紧东西，放在沈家怕是不安全。”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她说沈家那时已经‘不干净’了，怕东西被人搜走，或是有心人偷偷换掉，反而会掩盖住什么。”
沈凝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有些发凉。
七年前，正是母亲“意外”发生的前夕，那时家里到底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暗流？
“我母亲把它交给我时，反复叮嘱，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拿出来，更不能让不相干的人看见。”
江时宴的语气沉了沉，“后来我出国深造，临走前把它锁在了私人储物柜里。去年回国整理旧物，才在一堆书籍底下重新找到它——说起来，倒像是差点被我自己‘弄丢’了。”
沈凝想起前世临死前陆辰所说的东西。
他自嘲地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现在看来，你母亲和我母亲，当年怕是都预感到了什么。”
沈凝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个暗红色的锦盒，打开时，一枚小巧的铜制钥匙躺在丝绒衬里上，旁边还有一本薄薄的相册。
她拿起钥匙，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上面刻着极小的“沈”字，像是母亲的笔迹。
翻开相册，第一页就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穿着浅蓝色旗袍站在紫藤花架下，笑得眉眼弯弯。
后面几页，是她从小到大的照片：周岁时抓周的憨态，小学第一次得奖状时的得意，十五岁生日时和母亲的合影……最后一页夹着张纸条，是母亲熟悉的字迹。
“凝凝，若你看到这个，妈妈恐怕已不在你身边。如果妈妈还能活在世上，我会亲口告诉你答案，如果妈妈已经不在了，就需要靠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凝凝，有些话，妈妈无法在这里告诉你，但是妈妈相信你。钥匙开老宅书房第三个抽屉，里面有妈妈没说完的话。别信任何人，护好自己。凝凝，妈妈很爱你。”
没有提到任何人的名字，却比任何叮嘱都更让人心头发紧。
沈凝的眼泪落在照片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慌忙用指腹擦去，指尖却抖得更厉害。
原来母亲早就为她铺好了路，连托付的人，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江伯母是母亲的挚友。
江时宴……她抬头看向他，正好撞上他关切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探究，只有稳稳的支撑。
“老宅现在只有程妈在照看，”沈凝吸了吸鼻子，把钥匙和相册仔细收好，“我想下午就回去一趟。”
“我陪你。”
江时宴几乎没有犹豫，“陆辰最近动作频繁，你单独回去太冒险。而且……”
他顿了顿。
“我母亲当年没说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或许我们能一起从抽屉里找到答案。”
沈凝点头，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把信封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忽然觉得，那些被掩盖的真相，像沉在水底的石头，虽然沉重，却已有了浮出水面的迹象。
而江时宴递过来的，不仅是母亲留下的旧物，更是一双愿意陪她打捞真相的手。
离开江氏时，沈凝回头望了一眼，江时宴就站在门口，西装笔挺的身影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她攥紧了包里的锦盒，钥匙的棱角硌在掌心，带来一种踏实的痛感——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身后有旧友的支撑，身前有必须揭开的真相。
老宅的路，她必须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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