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阳光洒在厨房时，沈凝正笨拙地捏着锅铲，油星溅在米白色的围裙上，洇出几个浅黄的圆点。
程妈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擦碗布，笑得眼角堆起细纹。
“小姐，火候再小些，鸡蛋要慢慢推，才嫩得像豆腐。”
沈凝吐了吐舌，调整燃气灶的旋钮。
她从前哪进过厨房，更别说亲手炒菜了。
可这几日翻母亲的日志，心里总像压着块石头，只有站在这烟火缭绕的灶台前，听着油锅里滋滋的声响，才觉得那股窒息感能稍稍缓解。
程妈是看着她长大的老人，性子最是温和，被她缠了两日，便耐着性子教了起来。
“程妈你看，成了！”沈凝举着盛着番茄炒蛋的白瓷盘，脸上沾了点番茄酱，像只偷尝了蜜的猫。
旁边还摆着一碗翡翠白玉汤，青菜浮在清亮的汤里，是她练了三次才掌握的火候。
用保温盒装了饭菜，沈凝对着镜子理了理裙摆。
她没穿礼服，只选了条浅杏色的连衣裙，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
出发前，程妈塞给她一小袋刚烤好的曲奇：“给江先生带点，年轻人都爱吃这个。”
江氏集团的前台气派得很，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
沈凝报上名字，前台小姐上下打量她几眼，脸上堆着公式化的笑：“请问有预约吗？江总正在开会，不接待没有预约的访客。”
“我不是访客，就是……给他送点东西。”
沈凝晃了晃手里的保温盒，有些局促。
她其实也觉得唐突，可想起江时宴昨晚在老宅外那句“帮你把埋在地下的东西挖出来”，心里便生出些莫名的勇气。
“抱歉，没有预约确实不能上去。”
前台小姐的语气硬了几分，目光落在她的连衣裙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视。
这打扮，不像来谈生意的，倒像是来攀关系的。
沈凝正想再说点什么，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让她进来。”
她回头，看见江时宴站在不远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
他大概是刚从会议室出来，眉宇间还带着几分严肃，看到她时，那点严肃却像被春风拂过的冰，悄悄化了。
“江总。”前台小姐脸色一白，连忙起身。
江时宴没看她，径直走到沈凝面前，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保温盒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自己做的？”
“是……跟着程妈学的。”
沈凝有点不好意思，把保温盒往前递了递。
“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他接过盒子，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
江时宴的耳尖微微发烫，轻咳一声：“正好赶上会议中场休息，上去坐坐？”
“会不会打扰你？”
“不会，”他侧身让她走在前面，声音放得很轻，“接下来的会，你或许也该听听。”
电梯里空间狭小，沈凝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
她偷偷抬眼，看见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保温盒，眼神柔和得不像平时那个雷厉风行的江总。
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想起小时候某次家宴，她被沈妍妍推搡着摔进花园的水池，是刚上高中的江时宴跳下来把她捞了上去。
那时他浑身湿透，却还把外套披在她身上，说“别怕”。
只是后来她被陆辰蒙蔽，竟把这段记忆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会议室里的人见江时宴带了位女士进来，都有些惊讶。
江时宴却自然地拉开自己旁边的椅子：“坐。”
然后打开保温盒，番茄炒蛋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会议室里严肃的气氛。
“各位继续。”
他示意副总接着汇报，自己却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
温热的汤汁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青菜香，是他记忆里缺失了很久的味道——像多年前那个雨天，他把外套披给她时，闻到的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
抬眼时，正好对上沈凝望过来的目光，她眼里带着点紧张的期待，像等待评分的学生。
江时宴喉结微滚，低声道：“很好喝。”
沈凝的脸颊瞬间泛起红晕，连忙低下头，假装认真看桌上的文件，耳朵却悄悄竖起来，听着他们讨论城东项目。
当听到“宏业评估中心”几个字时，她的指尖猛地收紧——和母亲日志里的线索对上了。
会议中途，江时宴接到个电话，起身出去接听。
沈凝坐在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文件边缘，忽然感觉有人在看她。
抬眼望去，是江氏的副总，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她，嘴角带着点暧昧的笑。
“沈小姐和我们江总……”
话没说完，江时宴推门进来，正好打断他的话。
他自然地走到沈凝身边，将一份文件放在她面前，“这是宏业评估中心的背景资料，你看看。”
然后对众人道，“接下来讨论七年前的管道隐患，沈小姐对这块可能比我们更了解。”
众人的目光瞬间变了，从暧昧变成了郑重。
沈凝望着江时宴沉静的侧脸，心里明白，他这是在不动声色地给她递武器，让她能名正言顺地介入这场调查。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份资料，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却不再是因为紧张——这一次，她不是孤身一人。
会议结束后，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江时宴打开程妈给的曲奇袋，递了一块给她：“程妈手艺还是这么好。”
“我也学了，下次做给你吃。”话一出口，沈凝就后悔了，脸颊又开始发烫。
江时宴却像是没察觉她的窘迫，眼底漾着笑意。
“好，我等着。”
他顿了顿，拿起那份宏业的资料，“周明是沈伯父的远房表亲，这层关系，你知道吗？”
沈凝的心跳漏了一拍，接过资料的手猛地收紧。果然，父亲和宏业，和陆家的勾结，比她想的还要深。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像铺了层金色的纱。
保温盒里的饭菜已经吃完，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番茄香，混着他身上的雪松味，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暖意。
沈凝看着江时宴认真分析资料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被掩埋的真相，或许不再那么可怕了。
因为有人愿意陪她一起，在迷雾里慢慢走，直到看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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