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满地狼藉中,密册在掌心发烫。沈如霜的尸体还倒在我脚边,血迹蜿蜒着爬过青砖,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紫红。江云澜刚把她的尸身带出去,连同那支穿透她胸口的羽箭一起消失在夜色里。
屋里只剩我一个人。
我缓缓蹲下身,捡起那卷被火舌舔舐过的竹简。墨迹在烛光下泛着蓝荧荧的光,像是用某种药水写的。江云澜说密册不能见血,否则第二页的秘密就永远消失了。可刚才沈如霜的血也溅到了上面,却没见它有任何异样。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终于发现一个端倪——字迹在移动。
不是错觉,是真的在动!那些原本静止的墨痕像是活过来似的,慢慢扭曲成新的形状。我屏住呼吸,看着它们一点一点拼凑出一行新的字:
**“你母亲死前,曾托人将真正的太子交予民间。”**
我浑身一震,手指几乎攥不住密册。
怎么可能?!
萧景珩是先帝唯一的嫡子,自幼养在太后身边,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而且……若真是这样,那我母族当年被灭门,岂非根本不是因为谋反?
我继续往下看。
第二页的内容比第一页更加模糊,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一部分。我凑近了仔细辨认,终于看清几个关键的字眼:
**“假太子”、“毒杀”、“调包”、“梅花胎记”……**
我猛地抬起头。
沈如霜脖颈处的胎记,不正是梅花形状的吗?她说那是我娘留下的印记。可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和萧景珩又是什么关系?难道……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迅速将密册藏进袖中,转身背对门口。几息后,秦芷闯了进来。她身上还带着打斗后的血腥气,裙摆破了口,头发也散乱了。
“殿下!”她冲到我面前,上下打量,“您没事吧?”
我摇摇头,压低声音:“外面情况如何?”
“东宫大乱。”她咬牙道,“太后的人已经杀到前殿,但都被我们拦下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残留的血迹,“沈贵妃死了?”
我点头。
秦芷沉默片刻,忽然道:“她临死前有没有说什么?”
我看着她:“你都知道些什么?”
她避开我的视线:“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说。”我语气冷了几分。
她叹了口气:“沈贵妃早在半年前就被太后控制,但她也在暗中传递消息给我们。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便主动请缨接近太子,想查出真相。”
我心头一沉:“她到底知道了什么?”
“她怀疑太子不是先帝亲生。”秦芷终于开口,“而您……也不是苏家亲生。”
我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不可能!”我厉声道,“我娘亲手将我养大,我母族为大晟出生入死,怎会……”
“属下也只是听说。”秦芷低声解释,“沈贵妃查到一份旧档,上面记载您出生当日,苏府曾有两对双胞胎女婴同时降生。其中一对被送走,另一对留在府中。而您,就是那个被留下的孩子。”
我踉跄后退一步,撞上石墙。
“胡说!”我咬牙,“这些都是太后设的局,想让我怀疑自己身份,好动摇根基!”
“可您不觉得奇怪吗?”秦芷步步紧逼,“为什么太后始终不肯放您离开?为什么她要让沈贵妃接近太子?为什么您母亲临终前要教她用毒?还有……为什么沈贵妃脖颈上的胎记,和您娘的一模一样?”
我喘不过气来。
“够了!”我怒喝。
秦芷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沈如霜最后的模样。她靠在我肩头时,身上的茉莉香和从前一样,可那句话却像毒蛇般缠绕着我—— **“他早就能掀红盖头,只是不敢。”**
原来如此。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太子妃,而是个冒名顶替者。所以他才不愿碰我,所以才会对我既利用又疏离。他不是不爱我,而是不敢爱。
我睁开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帮我查一件事。”我冷冷道。
“什么?”
“查我娘当年收养我的契书,还有苏府那年的医案。”我盯着她,“我要知道真相。”
秦芷犹豫了一下,最终点头:“是。”
她转身欲走,却被我叫住。
“等等。”我从袖中取出密册,“第二页的内容,你看看。”
她接过密册,低头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
“这……”她抬头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殿下,这会不会是陷阱?”
“我不知道。”我轻声道,“但无论如何,我都必须亲自确认。”
秦芷沉默片刻,终是收起密册:“属下这就去办。”
她离开后,我独自坐在角落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道暗红的勒痕。那像是条垂死的蜈蚣,趴在我苍白的皮肤上。
门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我知道太后的人马上就要杀到这里,可我现在只关心一件事——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我到底是谁?我娘为什么要收养我?而真正的苏皖……又去了哪里?
一阵微风从窗缝吹进来,拂过我额前碎发。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在长公主府见过的一面铜镜——镜子里映出的永远不是真实的样子。
呵,原来如此。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里。
而现在,是时候揭开这张虚伪的面具了。
我盯着那卷密册,手指关节发白。屋外喊杀声越来越近,火光透过窗纸映进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红影。
“殿下!”秦芷的声音压得很低,“来不及了,我们得立刻转移。”
我没有动。
“你刚才说沈如霜查到了苏府的旧档。”我盯着她的眼睛,“还有呢?”
她抿了抿唇:“还有一件事……沈贵妃临死前说过,真正的太子身上有道暗记,藏在左肩胛骨下方。
我怔住。
她没等我反应,继续说:“和您娘当年被刺的那道伤疤位置一模一样。”
我猛地站起身,袖中密册差点掉落。
“不可能。”我声音发涩,“我娘是为救先帝才受的伤,所有人都知道。”
“可如果那是假伤呢?”秦芷轻声问,“如果那道疤原本就是假的呢?”
屋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倒地。紧接着是重物拖拽的声音,混着靴子踩碎瓦片的脆响。
我攥紧袖中的密册,指甲掐进掌心。
“你跟了我多久?”我问。
她愣了一下:“从您入宫开始。”
“那你应该记得,我娘最后一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她低头:“记得。那日她刚病愈,亲自下厨给您熬了姜汤。”
我盯着她:“你说她病了?”
“是。”
“什么病?”
“咳疾。”她答得很快,“说是受了风寒,咳得厉害。”
我冷笑:“可那天我明明看见她脸色红润,走路也利索得很。”
她终于变了脸色。
我往前一步:“你告诉我,我娘到底怎么死的?”
她咬住嘴唇,没有说话。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殿下,不好了,太后的人已经攻破东宫大门!”
是林七。
秦芷猛地转身,袖中寒光一闪。
我抓住她的手腕:“别动手。”
她僵在原地。
“我知道你忠于长公主。”我低声说,“但今天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不会再信你半分。” 她终于开口:“您娘是中毒死的。”
我浑身一颤。
“毒从何来?”
她沉默片刻:“是那碗姜汤。”
我踉跄后退一步,撞上身后的石墙。
“你亲眼所见?”
“是。”她声音发颤,“属下亲眼看着您娘把药粉倒进汤里。可她不是自愿的,是……被逼的。”
“谁逼她?”
她抬头看我:“沈贵妃。”
我眼前一阵发黑。
“不可能。”我摇头,“沈如霜是我娘最信任的人。”
“可她也是太后安插在您娘身边的暗桩。”秦芷声音冷了下来,“她用您娘的命要挟她,让她亲手毒死自己,好让太后顺理成章扶持您上位。”
我捂住耳朵:“闭嘴!”
“殿下!”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我甩开她:“我不走。”
她急了:“您疯了吗?太后的人马上就要冲进来了!”
我冷笑:“那就让他们来。”
她瞪大眼。
“我要看看,是谁第一个踏进这扇门。”我缓缓从袖中抽出密册,“是太后的人,还是……沈如霜的人。”
她脸色骤变。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是一队人。
刀剑出鞘的金属摩擦声清晰可闻。
我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门被踹开的瞬间,我猛地将密册往身后藏。
可就在那刹那,我看见领头之人胸前绣着一朵梅花和沈如霜脖颈上的胎记一模一样的梅花。
我瞳孔骤缩。
“殿下。”那人开口,声音低沉,“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我握紧袖中匕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好啊。”我说,“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