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寒气渗入骨髓，我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属下递来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干粮和一壶清水。我没接，只问："东宫那边可有动静？"

"回殿下，太后在西侧布了重兵，但正殿守卫反倒松懈。"他压低声音，"属下观察三日，发现正殿守卫换班时间比往常早了半刻钟。"

我摩挲着玉扣背面的暗纹，那是雪筠阁独有的标记。江云澜来过，而且留了这个玉扣作为信物。他一向谨慎，若非万不得已，不会留下这般明显的痕迹。

"你叫什么名字？"我突然问道。

"属下江堂。"

"江云澜可曾交代什么？"

"他说若遇危急，可去正殿偏院第三间房，那里藏着一卷密册。"江堂犹豫了一下，"只是...那间房现在由太子亲自把守。"

我轻笑一声："正好。"袖中的铜制令符硌得生疼，那是父皇赐予我的信物。如今看来，它或许能派上用场。

密道里忽然传来一阵异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我和江堂对视一眼，立刻吹熄火把。黑暗中，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脚步声越来越近，大概有五六个人。他们举着火把，影子在石壁上摇晃。为首之人说话带着几分京腔："仔细搜，一定要找到她的踪迹。"

我屏住呼吸，看着火光渐渐逼近。那些人走到井口边停下了，一个人探头往下望："这井里会不会藏了人？"

"不可能。"另一个人嗤笑，"你以为雪筠阁的人都是神仙？能在这么冷的水里待得住？"

我暗暗松了口气，却听那人又道："不过还是扔几支箭下去稳妥些。"

话音未落，几支箭"嗖"地射下来，在井底激起一片水花。我贴着井壁往里缩了缩，感受到箭矢擦过的凉意。

等脚步声远去，江堂才重新点起火把。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这些人是太后的亲信。"

"我知道。"我拍掉衣角的水珠，"看来太后按捺不住了。"抬头看向井口，月光漏下一缕清辉，"走吧，去东宫正殿。"

密道比想象中长，走了将近半炷香的时间还没到尽头。我数着脚步，三百步时果然看见前方透出微光。江堂示意其他人停下，自己先摸过去查看情况。

片刻后他回来，神色凝重："是东宫西侧水井，可周围埋伏了十几个侍卫。"

"正好。"我解下刺客的外袍，露出里面的素色长裙，"让他们以为我真要从这里突围。"从怀中取出阿芜给的药粉，"你带人在后面接应，记住，一旦动手，立刻往北逃。"

"殿下要去哪里？"

"我去见见故人。"我将剩下的药粉撒在衣襟里，"若两个时辰内没动静，你们就按原计划行事。"

江堂还想说什么，我已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夜风拂过，带来一丝桂花香。这是东宫的季节，往年这个时候，太子总会派人送来新酿的桂花酒。

今夜不同了。

我避开巡逻的侍卫，很快来到正殿附近。果然如江堂所说，这里的守卫比平日少了大半。我绕到后门，那里只站着两个打盹的守卫。

解决掉他们并不费力，我闪身进入殿内。殿中烛火摇曳，照见墙上挂着的那幅《春江花月夜》。那是我亲手画的，笔触还带着几分少女时的天真烂漫。

只觉得讽刺。

我轻车熟路地穿过回廊，来到偏院。第三间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细微的交谈声。我贴在窗边细听，竟是太子和沈如霜。

"你说她会来吗？"沈如霜的声音柔婉动人。

"一定会。"太子语气笃定，"她想知道当年的事真相。"

我心头一震，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可是..."沈如霜顿了顿，"万一她知道了全部真相..."

"不会有万一。"太子的声音冷了几分，"父皇临终前说过，这件事永远不能让她知道。"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两人显然没料到我会出现，都愣住了。尤其是沈如霜，手中茶盏"当啷"落地，碎成几片。

"这么巧，我也想听听这个真相。"我慢慢走近，目光扫过桌上的密册，"不知道两位想瞒我什么？"

太子站起身，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苏皖，有些事你不知道更好。"

"是吗？"我冷笑，"就像当年你连红盖头都不肯掀，也是为了我好？"

沈如霜突然开口："殿下，有些真相比死还可怕。"

"那就让我看看有多可怕。"我伸手去拿密册，却被太子一把抓住手腕。

他力道很大，几乎要把我的骨头捏碎。我却连眉头都不皱："太子殿下，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你非要逼我吗？"太子的声音有些发抖，"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我都觉得愧疚。可你要的真相，会让你更痛苦。"

我盯着他泛红的眼眶，突然想起成婚那夜。红烛高烧，我独自坐在喜床上，听着外面传来的欢笑声。原来他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

"放开我。"我冷冷地说。

"不放。"他咬牙，"除非你答应不再追查。"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可笑："萧景珩，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左右我的决定？"

话音未落，我另一只手已抽出袖中的匕首。刀刃划过他的手臂，他吃痛松手。我趁机夺过密册，转身就要离开。

"苏皖！"太子怒吼，"你要是看了那密册，一定会后悔！"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后悔的是你，不是我。"

推开房门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声铁链断裂的声响清晰可闻。

秦芷那边出事了。

我攥紧密册，正要往外冲，却听见身后传来破空之声。本能地往旁边一闪，一支羽箭擦着肩头飞过，钉入门框。

"苏皖，别逼我动手！"太子举着弓，眼中满是挣扎。

我看着他颤抖的手，突然明白："是你让太后动手的？"

"我只是想让你活着！"他几乎是喊出来的，"你知道吗？你母族被灭，是因为他们想篡位！"

我浑身一震，密册差点掉落。

"当年你父亲私下招兵买马，准备发动政变。父皇念在他有功于社稷，才允许他自尽，保全了你性命。"太子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不能让你再卷入这些事，你该有个安稳的人生。"

我摇头："所以你就选了个宫女做妃子，假装不爱我？"

"我..."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萧景珩，你可真是个懦夫。"

话音刚落，我抬手将密册掷向他。趁着他在接密册的瞬间，我旋身而出。夜风扑面而来，带着血腥味。

我知道，今晚还远没结束。

密道尽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那些人举着火把，影子在石壁上摇晃。为首的京腔男子开口："仔细搜，一定要找到她的踪迹。"

"这边！"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是江堂。他带着几个人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故意暴露行踪。太后的人立刻追了上去，火光渐渐远去。

我松了口气，正要转身，却听见江堂那边传来打斗声。刀剑相撞，夹杂着惨叫。我的心揪紧了，他们是为了引开敌人，可代价会不会太大？

"殿下，我们得快走。"属下低声催促。

我咬牙："再等一下。"目光落在地上一支掉落的箭羽上，那是太后的亲兵才会用的标记。我弯腰拾起，指尖摩挲着羽毛的纹路。

远处又传来一阵骚动，这次是从地牢方向传来的。铁链断裂的声音格外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扯断了。秦芷那边出事了。

"殿下？"属下焦急地看着我。

"走。"我收起箭羽，带头往另一个方向去。脚步声在密道中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心头。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拿到密册，只有掌握了真相，才能救出秦芷。

穿过一段狭窄的通道，我们来到东宫西侧的水井边。井口冒着寒气，周围的青砖上结着薄霜。我探头往下望，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属下先下去探路。"一个黑衣人系好绳索就要往下爬。

"等等。"我拦住他，指着井沿上几道新鲜的划痕，"有人刚从这里下去过。"

属下脸色一变："可能是太后的人。"

我摇头："不，是江云澜。"我认得出那熟悉的痕迹，是他惯用的手法。他果然来过，而且留下这个记号是想告诉我什么。

"殿下，我们怎么办？"

我看了看天色，月光已经偏移了方位。算算时辰，再过半柱香就要到子时三刻了。江云澜说过，午夜时分会有机会。

"我们下去。"我系好绳索，"记住，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撤退。"

顺着绳索滑入井中，寒气扑面而来。井水没过脚踝时，我摸到了一块松动的砖。轻轻一推，暗门应声而开。

里面是一条向上的阶梯，墙壁上嵌着熄灭的火把。我掏出火折子点燃一根，昏黄的光线照亮前方的路。阶梯尽头是一扇雕花木门，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

"殿下，小心。"属下压低声音提醒。

我握住门把手，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把椅子。桌上放着一盏油灯，旁边是一卷泛黄的密册。我快步走过去，正要伸手去拿，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苏皖，你果然来了。"

我猛地转身，看见沈如霜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一碗汤药。她今天穿着月白色的裙子，头发梳得很整齐，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来。

"你来得比我想的要早。"她轻声道，"不过也好，省得我多费一番功夫。"

我看向她手中的碗："又是毒药？"

"不是。"她摇摇头，"这次是真的安神汤。你这些天奔波劳累，我担心你的身子。"

"担心我的身子？"我冷笑，"所以太后派人在冷宫埋伏，也是关心我的身子骨？"

沈如霜神色微变："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我盯着她的眼睛，"从你在桂花酿里下药那天起，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宫女。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是太后的人。"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碗，手指微微发抖："殿下...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就说清楚。"我往前迈了一步，"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背叛我？"

她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水："因为我是奉命行事。太后说，只要能让太子忘记你，我就有机会。"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可悲又可笑。原来在这场棋局里，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棋子。

"所以你就选择了这条路？"我问。

她点头："我以为只要我能代替你，就能得到太子的爱。可是..."

"可是你错了。"我打断她，"萧景珩永远不会爱你，就像他永远不会真正爱我一样。"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我知道了...可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我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声铁链断裂的声响清晰可闻。

秦芷那边出事了。

我转身就要往外冲，却被沈如霜一把抓住手腕："殿下，小心！"

5.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