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林曼跑进后巷,双腿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远处的警笛声断断续续,像是故意吊着人似的,始终不靠近。
“撑住。”我咬紧牙关,把她轻轻放在一辆报废的救护车后面。她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我身上,呼吸越来越弱。我摸了摸她的手腕,脉搏细得像要断了。
手机早就没电了。我反复按着开机键,屏幕亮了一下又黑下去。借着那点微光,我看见自己手背上的血——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我的。
三年前替她挡刀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靠在我怀里。那天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哭得像个孩子。现在她身上还带着那股熟悉的香水味,可我已经不知道这味道背后藏着什么了。
“醒醒!”我轻轻拍她的脸,声音压得很低,“现在不是装晕的时候。”
她睫毛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我松了口气,正要把她扶起来,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别……”她声音沙哑,“让我躺一会儿。”
我盯着她苍白的脸。路灯从远处照过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眼睛半睁着,瞳孔有些涣散。
“你爸给你打的是什么?”我问。
她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解药。”
“解药?”
“嗯。”她点点头,呼吸有点急促,“他要我亲手杀了你,我才活下来。”
我后退了一步,撞到身后生锈的汽车底盘。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
“我不想。”她声音很轻,“可我活着,才能救你。”
我看着她。她脖子上有道淡疤,是我替她挡酒瓶时溅到的。那时候她还拉着我去医院,医生说可能会留疤,她心疼得不得了。
现在她眼下的青黑比那道疤还要深。
“你怎么知道密码是我玉佩的日期?”我问。
她抬头看我,眼神终于有了点聚焦:“你忘了?上次你喝多了,睡着之前一直在念叨那串数字。”
我想起来了。那天是她生日,我给她订了餐厅,准备了礼物。结果她全程都在接电话,最后把蛋糕摔在我面前。
“那是你最后一次对我好。”她说。
我没说话。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彻底黑屏了。
“沈奕,”她伸手抓住我的衣角,“你还信我吗?”
我看着她抓着我衣服的手。指甲缝里有血,不知道是谁的。她以前最讨厌脏东西,连签字笔掉地上都要我捡。
现在她紧紧抓着我,像是怕我消失。
“我不知道。”我说实话。
她点点头,像是早有预料。然后她慢慢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我愣住了。
那是张泛黄的照片,边角已经卷起。照片上是我和林曼站在公司楼下的合影,她穿着米色风衣,我穿着西装。
照片背面有一行字:我这一生最清醒的时候,就是看着你背影离开的那一刻。
我手一抖,差点把照片扔了。
“你爸让你带这个来杀我?”我问。
她摇摇头:“我偷的。”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远处的引擎声越来越近。这次是真的来了。
“他们快到了。”我说。
她挣扎着坐起来,靠着车身。我扶住她肩膀,感觉到她在发抖。
“沈奕,”她抬头看我,“我身上有个东西,你得收好。”
“什么?”
她低头摸索了一会儿,从内衣夹层里抽出一个微型芯片。银白色的金属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清除计划’的核心数据。”她说,“密码是你玉佩的日期。”
我接过芯片,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
“你爸知道你偷了这个?”
“他知道。”她苦笑,“所以他给我打了那针‘解药’。”
我看着她脖子上的血管。那里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摇摇头:“不太舒服,但还能撑一会儿。”
远处的车灯已经能看见了。两道刺目的白光穿透夜色,直奔我们而来。
“得走了。”我说。
她点点头,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沈奕,”她声音很低,“如果我死了,记得把我葬在……”
“别说这种话。”我打断她。
她看着我,眼神有点奇怪。然后她轻轻笑了:“你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我愣了一下。她说的是真的。每次她说到死,我都会打断她。
就像三年前她要跳楼,我冲上去抱住她,结果被她咬了一口。
“走吧。”她松开手。
我抱起她,感觉她比刚才更轻了。她的头靠在我胸口,呼吸喷在我脖子上,有点痒。
救护车后门开着,我钻进去把她放在担架上。担架床破了个洞,里面的海绵都露出来了。墙角的医疗箱晃了晃,发出吱呀声。
外面的车停了。皮靴踩在碎玻璃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林曼伸手拉住我的衣角:“别让他们抓到我。”
我看着她。她脸上没有妆,嘴唇干裂,可还是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你藏好了。”我说。
她摇摇头:“我在你口袋里放了东西。”
我低头看她。她闭上眼,像是真的累了。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熄灭了手电筒,躲到救护车侧面。
车窗上映出一双锃亮的皮靴。靴尖泛着冷光,一步步靠近。
车灯熄灭的瞬间,我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
林曼的手突然抓紧我的衣角。她靠在我胸口,呼吸急促,像是要把心跳声压进我骨头里。
"沈奕,"她声音很轻,"他们穿防弹衣。"
我没有回答。右手已经摸到裤兜里的东西——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来的金属片,边角刮得我手指生疼。
脚步声停在了救护车十米外。
有人在说话,听不清内容。紧接着是拉枪栓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慢慢蹲下身。林曼顺势滑坐在地上,背靠着车厢。她脖子上的血管还在跳,青紫色像要顺着下巴蔓延上来。
"你还能走吗?"我压低声音问。
她点点头,手指摸索着解开风衣纽扣。里面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袖口沾着暗红。
我盯着那抹颜色。她察觉到了,把袖子往下扯了扯。
"不是血。"她说,"是墨水。"
我不确定该不该信。三年前她就擅长用这种细节骗人——记得那次她说是咖啡渍,结果第二天我在她办公室发现了带血的绷带。
外面的脚步开始分散。
两个人绕到车头方向,靴底碾碎玻璃的声音格外清晰。另一个留在原地,枪口对着我们藏身的位置。
林曼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掌心发凉,指尖却滚烫。
"等会儿我说跑,你就往东边冲。"她说,"那边有个排水管,能通到地下车库。"
"你怎么知道?"
她扯了扯嘴角:"上次跟踪你的时候发现的。"
我愣了一下。那天她穿着米色风衣站在公司楼下,说要给我惊喜。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三、二——"
枪声打断了她的话。
我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把林曼按在地上。子弹擦着我耳边飞过,打碎了后窗玻璃。
"跑!"
我抱起她撞开侧门。她的手臂环住我脖子时,我闻到她头发里残留的药水味。
东边的围墙比想象中近。排水管确实存在,锈得厉害,但勉强能承受重量。
追兵的喊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有人开枪,子弹打在水泥地上溅起火星。
"把我放下。"林曼突然说。
"你说什么?"
"把我放下。"她重复,"你带着我跑不掉。"
"少废话。"
她咬住我的肩膀。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她在用力。
"听着,"她喘着气,"芯片里有定位器。他们能追踪到我们。"
我停下脚步。远处的引擎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是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
"所以呢?"
"所以你得把它扔了。"
我低头看她。月光漏过云层,照在她脸上。她的眼睛很亮,像是藏着什么没说。
"然后呢?"
她喉咙动了动:"然后我带你逃。"
我笑了。三年前她说过同样的话,结果第二天我就进了医院。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数着节奏——五个人,两支自动步枪,一个拿着扩音器。
"沈奕!"扩音器里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交出芯片,放你们走。"
林曼的手指掐进我手臂:"别信他。"
"为什么不信?"我问,"反正你父亲已经给你打了'解药'。"
她瞳孔猛地收缩。就在这时,扩音器又响了:
"林小姐,您父亲说,如果现在回来,还能给您注射解毒剂。"
空气突然变得很冷。
林曼的手松开了。她看着我,嘴唇微微发抖。
"你还不明白吗?"她低声说,"那根本不是解药。"
我后退一步。远处的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那你父亲为什么要——"
"因为他知道你会来找我。"
她伸手摸我的脸,指尖划过我下巴。那里有一道疤,是三年前她摔碎的酒杯留下的。
"沈奕,"她声音很轻,"我中毒的时候,你救过我。现在轮到我救你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突然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血溅在我手背上,温热的。
"快跑!"她大喊。
我几乎是同时看见了她藏在袖子里的小刀。她用刀尖划开了自己的袖口,里面是一卷微型胶卷。
芯片还在我的口袋里。
远处的枪声又响起来了。这一次,我抱着她往反方向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