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初中的那个夏天,蝉鸣比往年更聒噪,杨乐对着镜子偷偷把马尾辫扎得更高,看着额前新长出的碎发,突然觉得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青春期的躁动像爬满墙的藤蔓,在课本空白处、在日记本的锁扣里悄悄滋长。她开始在晚自习时对着窗外发呆,日记本里多了些没头没尾的句子,偶尔还会画个戴棒球帽的模糊侧脸,画完又赶紧用修正液涂掉。
而严肃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个子蹿高了大半个头,鼻梁上架起了银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依旧清亮,只是看人的时候多了些疏离。他成了年级光荣榜上的常驻嘉宾,名字后面总跟着一串刺眼的满分,每次月考成绩公布,杨乐都能听见女生们凑在一起小声议论:“三班的严肃又考第一了,他是不是不睡觉啊?”
两人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教室隔着长长的走廊。杨乐下课去打水时,总会故意绕路经过三班门口,偷偷看一眼那个坐得笔直的背影,心里既有点骄傲又有点别扭——骄傲的是这是她从小“欺负”到大的同桌,别扭的是他好像真的成了大人,而自己还在为偶像剧里的分离哭鼻子。
命运的捆绑却从未松动。杨乐的妈妈和严肃的妈妈是穿一条裙子长大的老同学,周末逛街永远雷打不动,顺便把他俩打包丢在家里“互相监督学习”。杨乐家的客厅成了固定战场,她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看偶像剧,哭得抽抽噎噎时,严肃会从书桌前探过头,推过来一包抽纸,镜片后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这种车祸失忆的剧情,十年前就过时了。”
“你懂什么!”杨乐抢过他的习题册当扇子扇,“这叫命中注定!男女主就算忘了全世界,也会记得爱对方!”
严肃把习题册抢回去,用红笔在她刚画的爱心涂鸦上打了个叉:“先记得把数学公式背下来更实际,你上次月考的函数题错得惨不忍睹。”
杨乐瞬间蔫了,把脸埋进抱枕里装死。她知道自己成绩平平,尤其理科像块啃不动的硬骨头,可每次被严肃戳穿,还是会莫名地烦躁。
真正的风波发生在初二下学期的一个傍晚。杨乐被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堵在楼梯口,男生手里捏着封折成心形的情书,脸颊涨得通红:“杨乐,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能不能……”
她吓得手都在抖,脑子里一片空白,正想找借口逃跑,手腕突然被人轻轻拉住。严肃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他把杨乐往自己身后拽了拽,对着那个男生皱起眉:“她作业还没写完,要回家做题。”
男生明显懵了,举着情书的手僵在半空:“告白和做题有什么关系?”
“她成绩不好,”严肃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眼镜片反射着走廊的灯光,“上次模拟考排名掉了二十名,考不上高中你负责吗?”
这话像盆冷水浇得男生哑口无言,他看看杨乐通红的脸,又看看严肃严肃的表情,捏着情书灰溜溜地跑了。杨乐立刻掐住严肃的胳膊跳脚:“谁成绩不好了!你才考不上高中呢!你全家都考不上!”
严肃揉着被掐红的胳膊,嘴角却偷偷弯了弯:“总比被人堵在楼梯口说废话强。”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给他的侧脸镀上了层金边,杨乐突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手不自觉地松了劲。
那天晚上,杨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严肃把她护在身后的样子。他说话时的语气、皱眉的表情,甚至拉着她手腕时的温度,都在脑海里反复回放。她摸出藏在枕头下的手机,犹豫了半天,还是发了条消息过去:“喂,谢了啊。”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过了好久才弹出回复:“不客气。以后离那类男生远点,脑子不好。”
杨乐对着屏幕笑出了声,手指飞快地敲:“知道了,严老师!那我数学题不会做怎么办?严老师能补课吗?”
这次回复来得很快:“周末。”
可周末的“补课”却成了导火索。杨乐抱着数学练习册去严肃家,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他妈妈在客厅打电话:“……乐乐那孩子是活泼,就是成绩太让人操心了,不像我们家严肃,省心……”后面的话她没听清,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手里的练习册突然变得很重。
她没打招呼就转身回了家,把自己摔在床上。原来在他们眼里,自己永远是那个需要被“拯救”的差生,而严肃是高高在上的优等生。接下来的日子,无论严肃怎么发消息,杨乐都没再回复;周末妈妈再约着逛街,她找借口说要上补习班,躲在房间里把数学公式抄了一遍又一遍。
严肃来找过她两次,一次在放学路上,他把整理好的错题本递过来:“这是你常错的题型。”杨乐没接,低着头说:“不用了,我自己会做。”另一次在图书馆,他坐在她对面,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最后只留下句“中考加油”,转身离开了。
杨乐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可那点自尊心却像堵墙,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开始发疯似的学习,把偶像剧换成了错题本,把漫画书换成了习题册,台灯常常亮到深夜。妈妈惊讶于她的转变,只有杨乐自己知道,她不想再被人说“成绩不好”,更不想和那个一直走在前面的人,隔得越来越远。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杨乐握着鼠标的手在发抖。当屏幕上跳出“市一中录取”的字样时,她激动得跳了起来。妈妈在一旁打电话报喜,说着说着突然拔高声音:“什么?严肃也考上一中了?太好了!这下俩孩子又能作伴了!”
杨乐的心猛地一跳,跑到窗边看向对面的楼,正好看见严肃站在阳台上打电话,手里拿着录取通知书,阳光照在他的眼镜片上,闪着细碎的光。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随即又像触电般移开视线。
夏风吹过窗台,带着栀子花的香气。杨乐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发条消息,却看见屏幕亮了起来,是严肃发来的消息,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恭喜你。”
她看着那三个字,突然笑了,手指在屏幕上敲下回复:“同喜,严同学。”或许那些别扭和误会,都该在这个夏天,随着蝉鸣一起翻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