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级开学那天，班主任拿着花名册站在讲台上，镜片后的眼睛扫过闹哄哄的教室，突然点了两个名字：“杨乐，严肃，你们俩坐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杨乐正用橡皮在桌子上画小人，闻言“啊”了一声，手里的橡皮“啪嗒”掉在地上。她抬头看见那个总是穿着洗得发白校服、背挺得笔直的男生拿着书包走过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全班都知道严肃是个“小古板”，作业本永远像打印出来的一样工整，上课坐得比松树还直，连笑的时候嘴角都只敢弯一点点。而杨乐自己，课本里夹着漫画书，作业本上画满涂鸦，上课能把铅笔盒玩成变形金刚，老师常说她俩站在一起，像“孙悟空遇上了唐僧”。
果然，同桌的日子从第一天就充满“战争”。杨乐的数学课本第三页画了只吐舌头的小狗，第二天早上发现旁边多了行小字：“请勿在课本上涂鸦”，字迹清秀有力，一看就是严肃的手笔。她气鼓鼓地在旁边补了个吐泡泡的小鱼，结果下午那页纸上多了个红笔圈出的“阅”字，像老师批改作业一样认真。
严肃的铅笔盒永远按颜色排列得整整齐齐，杨乐偏要每天早上把自己的铅笔、橡皮一股脑堆在两人桌子中间的“楚河汉界”上。严肃会不动声色地把她的东西往回推三厘米，杨乐第二天就故意把书包往他那边挪半寸，直到某次严肃的尺子被挤到地上摔成两段，他捡起来时眼圈都红了，杨乐才不情不愿地把东西收了回去，还别扭地塞给他一块新橡皮：“我妈给我买的，我不喜欢蓝色。”
四年级的夏天格外热，蝉在窗外的老槐树上叫得震天响。杨乐上课打瞌睡，口水顺着嘴角流到胳膊上，醒来时发现袖口多了个红笔描的小圈，旁边用铅笔写着“注意形象”，末尾还画了个皱眉的表情。她转头看见严肃正假装看黑板，耳朵尖却悄悄红了，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被老师点名罚站时，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运动会报名那天，体育委员拿着报名表在教室里转圈，喊了半天800米项目都没人应。杨乐被同桌戳了戳后背，严肃用课本挡着脸，低声说：“你不是总说自己跑得快吗？”
“我那是追蝴蝶跑得快！”杨乐瞪他，却鬼使神差地举起手，“我报！”
临上场前，杨乐在检录处腿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800米跑道在阳光下晒得冒热气，前面几个班的女生个个都像长腿小鹿，她低头看着自己磨破边的运动鞋，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这时手心被塞进个圆滚滚的东西，她抬头看见严肃站在栏杆外，校服领口还沾着点粉笔灰，手里捏着颗剥开糖纸的大白兔奶糖。
“含着，”他眼神飘向别处，耳根却红得厉害，“别跑倒数第一丢我们班的脸。”
奶糖的甜香瞬间钻进鼻腔，杨乐把糖含在嘴里，冰凉的糖纸还贴在掌心。发令枪响的瞬间，她想起严肃别扭的样子，突然觉得脚下有了力气。跑到第二圈时，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疼，双腿重得像灌了铅，可舌尖的甜味一直没散，她看见跑道边的树荫下，严肃举着个写着“加油”的作业本，校服袖子被风吹得鼓鼓的。
冲过终点线时，杨乐腿一软差点摔倒，扶住她胳膊的却是双带着薄茧的手。她抬头看见严肃额头上渗着汗珠，手里拿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瓶身上还挂着水珠。“倒数第二，”他把水递过来，嘴角绷得紧紧的，可杨乐分明看见他嘴角偷偷翘起来，像被风吹弯的小草，“比我想象中强点。”
那天下午的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杨乐舔着嘴唇上残留的奶香味，突然觉得这个小古板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可“和平”没持续多久，期中考试就成了新的“战场”。数学成绩出来那天，杨乐捏着61分的卷子，差点在教室蹦起来。她上次才考41分，这次足足进步了二十分！她冲到严肃座位前，把卷子拍在他桌上：“你看你看，我及格啦！”
严肃正拿着红笔在草稿纸上验算，闻言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扫过卷子。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在最后一道应用题上：“这里算错了，36乘以5等于180，你写成150了。”
“不可能，老师给我打了对勾！”杨乐把卷子抢回来，手指按在鲜红的对勾上。
严肃拿出自己98分的卷子，在草稿纸上写了满满一页演算过程，连小数点都标得清清楚楚：“老师批错了，实际应该是60分。”
杨乐的笑脸瞬间垮掉，像被戳破的气球。她看着严肃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抓起自己的卷子就追着他打：“小老头你故意的！就见不得我考得好！”
两人在教室里绕着课桌跑了三圈，杨乐的辫子散了，严肃的书包掉在地上，铅笔滚得满地都是。最后被闻讯赶来的班主任抓着衣领分开时，两人都还在气鼓鼓地瞪着对方。“罚你们打扫卫生一周！”班主任叉着腰，把扫帚塞到他们手里，“什么时候和好什么时候不用扫。”
夕阳把教室染成暖黄色，杨乐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故意把灰尘往严肃脚边扫。严肃蹲在地上捡散落的粉笔头，捡着捡着，突然弯腰捡起她掉在角落的橡皮——那是块被啃得坑坑洼洼的草莓橡皮，是她最喜欢的那块。他拿出纸巾把橡皮擦得干干净净，还对着阳光照了照，确定没沾灰了才放在她桌上。
杨乐的扫帚顿在半空，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的火气突然就消了。她走到他身后，用扫帚杆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喂，小老头。”
严肃回过头，夕阳刚好落在他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干嘛？”他的声音还有点闷闷的。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杨乐说完就后悔了，心脏“怦怦”跳得像要撞出来，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严肃的耳朵“唰”地一下红了，从耳根红到脖子，像被夕阳染透的晚霞。他猛地转过头去，声音细若蚊蝇，却带着点气急败坏：“神经病。”
教室里只剩下扫地的沙沙声，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地落在窗台上。杨乐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看着他认真地把课桌摆得整整齐齐，看着他偷偷把她掉在地上的铅笔头捡起来放进笔盒，突然觉得这个总是板着脸的同桌，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夕阳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杨乐偷偷在严肃的作业本上画了个吐舌头的笑脸，看着他发现时瞬间僵硬的背影，忍不住捂住嘴笑出了声。她想，当同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至少以后抄作业不用偷偷摸摸了，至少下次跑800米，还有人会给她送奶糖。
那天的晚霞特别好看，把教室的墙壁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连空气里都飘着甜甜的味道，像大白兔奶糖在舌尖融化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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