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市的喧嚣渐渐被山风卷走时,酆烬带着沈清寒拐进了一条被藤蔓半掩的山道。
晨露还挂在蕨类植物的叶片上,踩上去脚下打滑,酆烬时不时伸手扶他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比山风暖些。
“往这边走,能采到雾茶。”酆烬拨开挡路的野藤,银饰在林间晃出细碎的光。
山道渐陡,空气里漫着潮湿的土腥气,混着某种不知名野花的淡香。
沈清寒体力因着伤有些不济,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额角已沁出薄汗。酆烬回头看他一眼,忽然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沈清寒一愣,脸颊瞬间热起来:“不必了,我还走得动。”
“等会儿太阳出来,山路更难走。”酆烬仰头看他,睫毛上沾着点草屑,语气是惯常的不容置疑,“难不成要我像扛药篓子似的把你扛上去?”
沈清寒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有些别扭地伏上他的背。
酆烬的肩膀不算宽厚,却很结实,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受到肌肉的线条。
他忽然想起这人剖蛇胆时的利落,此刻背着自己一步步往上走,脚步竟稳得没半点摇晃。
“你身上……总带着药味。”沈清寒把脸埋在他颈窝附近,声音闷闷的,像怕被山风听去。
酆烬低笑一声,震动从胸腔传到他耳中:“苗疆的山里,毒草比药草多。不带点药味,怎么护着你这细皮嫩肉的?”
说话间,他忽然侧身避开一根横生的枝桠,沈清寒下意识抓紧他的衣襟,指尖触到个硬物。
是个用兽皮裹着的小囊,里面似乎装着些颗粒状的东西,沙沙作响。
“那是什么?”他忍不住问。
“防身的。”酆烬说得含糊,脚下却加快了些,“快到了。”
转过一道山弯,眼前忽然开阔起来。一片青碧的茶丛顺着山势铺展开,晨间的薄雾还没散尽,沾在叶片上像撒了层碎银。
山坳里搭着个简陋的竹棚,棚下晾着些已经杀青的茶叶,茶香混着水汽漫过来,清得涤荡肺腑。
“这里的茶只在卯时到辰时采,过了时辰就带了火气。”酆烬放下他,从竹棚里翻出个竹篮和小银刀,“试试?采最顶上那片芽叶。”
沈清寒接过银刀,指尖被刀柄的凉意激得一颤。他学着酆烬的样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割下茶芽,指尖很快沾了层淡绿的汁水,带着清苦的香气。
“笨手笨脚的。”酆烬在他身边蹲下,忽然握住他的手,带着他一起下刀,“手腕放松,别用死劲。”
他的掌心温热,指腹有常年握刀的薄茧,蹭过沈清寒的手背时,像有细电流窜过。沈清寒的呼吸顿了顿,只听山风穿过茶丛,沙沙声里混着两人的心跳,不知怎的就乱了节拍。
采了半篮茶芽,酆烬忽然起身往山坳深处走:“带你去个地方。”
穿过茶丛,是一汪碧绿的潭水,潭边生着几株不知名的古树,树根盘虬卧龙般扎进水里。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水面上碎成一片金鳞。
“这水是活泉,能直接喝。”酆烬掬起一捧水递到他面前,掌心的水映着他的脸,眼底竟比潭水还清亮。
沈清寒弯腰,用手捧起水喝了一口,甘冽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驱散了满身的热意。他抬头时,正见酆烬脱了外衫,只穿着件靛蓝的里衣,往潭水里走去。
“你做什么?”沈清寒一愣。
“天热,洗个澡。”酆烬回头冲他笑,眼角眉梢带着点野气,“你要不要来?这泉水能解乏。”
沈清寒的脸“腾”地红了,忙别过脸:“我不洗。”
身后传来水声,他忍不住偷偷回头,见酆烬正仰着头往身上浇泉水,水珠顺着他的锁骨滑下去,浸湿的衣料贴在身上,隐约能看见腰间的肌肉线条。
潭边的风忽然变得燥热起来,沈清寒猛地转回头,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不知过了多久,酆烬披着外衫走过来,发梢还滴着水,带着水汽的凉意:“傻坐着做什么?过来。”
他拉着沈清寒走到潭边的树荫下,从竹篮里翻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烤好的鱼,还带着松木的香气。“早上在墟市买的,用香叶腌过,尝尝。”
沈清寒接过烤鱼,鱼肉外焦里嫩,带着点微辣的香料味。他小口咬着,看酆烬靠在古树上,也在吃鱼,阳光落在他湿漉漉的发梢上,竟比平日里柔和了许多。
“你以前……常来这里?”沈清寒忽然问。
酆烬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像被风吹散:“小时候常来,那时候我娘总说,这潭水能洗去晦气。”
他说得轻,沈清寒却没再追问。有些事,像潭底的石子,沉在深处,不必刻意去捞。
山风渐起,吹得树叶哗哗作响。酆烬忽然起身,从树上摘下个红透的野果,抛给他:“这是蜜莓,比昨日的葡萄甜。”
沈清寒接住,咬了一口,甜腻的汁水漫开来,沾在唇角。酆烬看着他,忽然抬手,用指腹替他擦去唇角的果汁,指尖的温度烫得他一颤。
“山里的日子,是不是比你想的好点?”他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沈清寒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映着潭水,映着树影,也映着自己的样子。他忽然低下头,小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