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桂：替身游戏（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铃突然响了。

杨博文的身体僵了一下，张桂源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紧张。他不用想也知道，门外是谁。

杨博文松开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沈知言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桶，笑着说：“博文，我做了你最喜欢的莲子羹，想着你可能没吃饭，就送过来了。”

他的目光越过杨博文，落在了张桂源身上，眼神里带着点疑惑：“这位是？”

杨博文还没说话，张桂源就先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沈先生你好，我是杨先生雇的助理，现在正准备辞职。”

他说完，拿起沙发上的箱子，绕过杨博文和沈知言，径直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杨博文的心，也跟着空了。

沈知言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把保温桶放在玄关，轻声说：“博文，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杨博文没说话，只是走到沙发上坐下，拿起那份张桂源签了字的解约书，指尖摩挲着“张桂源”三个字，心里疼得厉害。

是啊，他早就喜欢上张桂源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或许是第一次看到他穿着沈知言的衣服，却偏偏露出自己怯生生的眼神时；或许是看到他为了学做汤，手被烫得通红却还笑着说“没事”时；或许是每次晨跑，他跟不上自己，却还是咬着牙，努力想追上自己脚步时。

他早就把那个叫张桂源的少年，放进了心里，却偏偏被“沈知言”这个名字，蒙住了眼睛，直到失去了，才幡然醒悟。

“知言，对不起。”杨博文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歉意，“我不能再把你当回事了，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沈知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眼底带着点释然：“我早就看出来了。三年前我走的时候，就告诉你，别等我，因为我知道，人是会变的。博文，去追吧，别像我一样，错过了才后悔。”

沈知言走了，带着他的莲子羹，也带走了杨博文心里最后一点对“白月光”的执念。

杨博文拿起手机，疯狂地给张桂源打电话，却一直没人接。他又发微信，消息也石沉大海。他想起张桂源说过，他租的房子在学校附近的老小区，于是抓起外套，就往楼下跑。

他在那个老小区里，找了整整一夜。从凌晨到天亮，他走遍了每一栋楼，每一条小巷，嗓子喊得沙哑，却始终没看到张桂源的身影。

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才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找到了张桂源。

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戴着耳机，手里拿着一本书，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安静得像幅画。只是他的眼睛有点肿，显然是哭了很久。

杨博文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张桂源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摘下耳机，起身就想走。

“桂源，别走。”杨博文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语气里带着恳求，“我有话跟你说。”

张桂源没回头，声音冷冷的：“杨先生，我们已经解约了，没什么好说的。”

“我知道错了，桂源，我真的知道错了。”杨博文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我不该把你当替身，不该把对沈知言的习惯强加在你身上，我……”

“杨先生，”张桂源打断他，终于转过头，眼神里带着点疲惫，还有点失望，“你没错，错的是我。我不该贪心，不该以为自己能代替沈先生，更不该……喜欢你。”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杨博文的心里。

“不，不是的。”杨博文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双手抓住他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桂源，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像沈知言，是因为你是张桂源，是那个会在晨跑时跟不上我却咬牙坚持的张桂源，是那个为了学做汤被烫得满手水泡却不吭声的张桂源，是那个即使知道自己是替身，却还是会偷偷对我好的张桂源。”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太过炽热，让张桂源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骗人，”张桂源别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眼泪，“你昨天还去机场接沈先生，你看他的眼神，比看我认真多了。”

“我那是……”杨博文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总不能说，他去接沈知言，只是因为多年的情谊，只是因为还没来得及理清自己的心意。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那是沈知言的照片，他随身携带了三年，昨天去机场的时候，还揣在口袋里。

他当着张桂源的面，把照片狠狠揉成一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纸屑簌簌落在图书馆的木质桌面上。阳光照在那团皱巴巴的纸团上，像给过去三年的执念，画上了一个潦草却决绝的句号。

“你看，”杨博文的声音哑得厉害，他蹲下身，平视着张桂源泛红的眼睛，双手轻轻覆在少年冰凉的手背上，“我早就不揣着他的照片过日子了，昨天带在身上，只是想当着他的面，彻底扔了。可我没来得及，就先弄丢了你。”

张桂源的睫毛颤了颤，眼泪终于没忍住，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烫得杨博文心尖发疼。他想伸手擦，却被张桂源偏头躲开。

“揉了一张照片，就能证明什么？”张桂源的声音带着哭腔，却依旧绷着劲儿，“杨博文，你让我穿了三个月沈知言的衣服，留了他喜欢的长发，做了他爱喝的汤……这些，难道也是假的？”

“不是假的，是我糊涂。”杨博文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张桂源手背上的纹路，那是练了无数遍握笔、擦杯子磨出的薄茧，和沈知言那双常年握画笔、细腻干净的手，根本不一样。可他以前怎么就没看清？

“最开始找你，是因为你像他，我承认。”杨博文深吸一口气，把压在心底的话全倒了出来，“可后来呢？我让你晨跑，不是因为沈知言喜欢运动，是我想每天早上都能看见你睡眼惺忪跟着我的样子；我让你留长发，不是因为他喜欢，是我觉得你把头发别到耳后时，耳尖红红的样子特别可爱；我让你学做奶油蘑菇汤，不是因为他爱喝，是我发现你为了做好一碗汤，偷偷查食谱、被烫得龇牙咧嘴时，我心里又疼又软……”

他越说越急，怕漏了任何一个能证明心意的细节，怕张桂源再听不进去一个字。图书馆里很静，偶尔有翻书的沙沙声，衬得他的声音格外清晰，带着点不顾一切的狼狈。

“我早就分不清，我是在透过你看他，还是早就只看得见你了。”杨博文的眼眶也红了，他很少这样失态，在商场上再难的坎，他都能冷静应对，可面对张桂源的眼泪，他却慌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桂源，我不是要找个影子，我是不小心，把影子养成了心头肉。”

张桂源低着头，眼泪落在书页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没说话，却也没再推开杨博文的手。

杨博文见状，又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得更柔：“那天去机场接沈知言，我确实慌了，不是因为还喜欢他，是我突然意识到，他回来了，你会不会走？我怕你觉得自己没位置了，怕你像现在这样，连看都不愿看我……”

“可你还是去了。”张桂源终于开口，声音闷闷的，“你还抱了他。”

“我只抱了一秒，就想起你在公寓里等着我吃饭。”杨博文急忙解释，像在辩解最珍贵的东西，“我跟他说清楚了，我说我心里有人了，我甚至没跟他一起吃饭，就想赶紧回来找你。可我没想到，你已经收拾好东西了……”

他想起昨晚张桂源递解约书时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比哭更让他难受。那时候他才明白，张桂源不是闹脾气，是真的要走，是真的攒够了失望。

“解约书我没签，也不会签。”杨博文从口袋里掏出那份被他揉得有点皱的解约书，当着张桂源的面，撕成了两半，“工资不用还，你也不用走。如果你还生气，我可以搬出去，你住顶层公寓，我去住楼下的次卧；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可以每天只在你放学的时候，远远跟在你后面，等你消气；如果你觉得我以前太混蛋，你可以骂我、打我，怎么都行，就是别再走了，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把能想到的让步都摆了出来，姿态放得极低。张桂源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平时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蹲在自己面前，眼眶泛红，语气恳求，像只被抛弃的大型犬，心里的硬壳，终于裂开了一道缝。

其实他也没那么坚强，昨晚收拾东西时，看到那些杨博文买的衣服，虽然是沈知言喜欢的牌子，却全是他的尺码；看到冰箱里还冻着他上次说想吃的草莓；看到沙发上他随手放的书，书签还夹在他看到的那一页……这些细节，都让他舍不得。

他不是不喜欢杨博文，是怕自己喜欢得太认真，最后还是个替身。

“那……沈先生怎么办？”张桂源小声问，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鼻音。

“他？”杨博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留恋，“他昨天就走了，说祝我追妻成功。”

张桂源的脸微微红了，别过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杨博文看着他的侧脸，心跳得飞快，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他的发尾。

“桂源，”他轻声唤他，“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不是做你的雇主，是做你的……男朋友？”

张桂源的耳尖瞬间红了，他抿了抿唇，没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幅度很小，却足够让杨博文欣喜若狂。

杨博文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想把人抱住，又怕吓着他，只好紧紧握着他的手，笑得像个傻子。图书馆里有人看了过来，他也不在意，只盯着张桂源泛红的耳尖，觉得全世界的阳光，都落在了自己手里。

“那……晚上去吃你上次说想吃的那家火锅好不好？”杨博文小心翼翼地问，像在征求圣旨。

张桂源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吟：“嗯。”

“那我现在就去订位置！”杨博文说着就要掏手机，又想起这里是图书馆，连忙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你继续看书，我在外面等你，不打扰你。”

张桂源看着他忙不迭往外走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阳光落在书页上，那片被眼泪晕开的水渍，好像也没那么刺眼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杨博文握过的手，还带着男人的温度。原来，影子也可以变成被人捧在手心的光，原来，替身游戏的结局，是有人把游戏玩成了真心。

窗外，杨博文站在树荫下，一边订火锅位置，一边偷偷往图书馆里看，正好对上张桂源看过来的眼神。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都忍不住笑了。

风轻轻吹过，带着夏天的暖意，把过去的阴影都吹散了。从此以后，没有替身，没有影子，只有杨博文和张桂源，只有两个真心相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