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配音乐:彩虹的微笑
桂文罕铭
杨博文把最后一勺糖醋汁浇在排骨上时,厨房的推拉门被撞得“哐当”响。陈俊铭举着张皱巴巴的体育奖状冲进来,校服领口还沾着草屑——下午篮球赛赢了,这小子抱着奖杯在操场草坪上滚了三圈,回来时白球鞋都成了灰的。
“爸!你看!”他把奖状往料理台上一按,指尖在“最佳MVP”四个字上戳得咚咚响,“教练说我最后那个三分球能吹半年!”
灶上的砂锅还在咕嘟冒泡,是张桂源早上出门前炖的玉米排骨汤。杨博文用筷子夹起块排骨,琥珀色的汁挂在骨头上,颤巍巍地坠着。他把排骨塞进陈俊铭嘴里,指尖敲了敲奖状边角:“字都印歪了,跟你投篮姿势一样,歪歪扭扭。”
陈俊铭含着排骨含糊地哼了声,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颗荔枝。他偷瞄了眼砂锅,汤面上飘着金黄的玉米段,香气顺着锅盖缝往外钻,肚子“咕”地叫了声,声音响得能盖过抽油烟机。
“爸,”他拽着杨博文的围裙角晃了晃,睫毛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汗,“晚上能多蒸碗米饭不?糖醋排骨配米饭,我能吃三碗。”
“先洗手。”杨博文把他往水槽推了推,眼角却勾着点笑,“刚抱完奖杯就抓排骨,小心桂源回来罚你刷碗。”
陈俊铭“哦”了声,蹦蹦跳跳地去洗手,路过客厅时被地毯绊了下,踉跄着扶住沙发——这孩子打小就毛躁,四岁刚被接回家时,抱着个搪瓷碗在院子里跑,摔了个屁股墩也不哭,爬起来先把碗里的半块馒头捡起来塞嘴里。
杨博文把糖醋排骨装进白瓷盘,听见客厅传来张桂源的笑声。他端着盘子走出去,看见张桂源正蹲在地上,给陈思罕系松开的鞋带。陈思罕手里抱着本《舞蹈解剖学》,书包带还斜挎在肩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脑门上,露出光洁的额头。
“思罕今天舞蹈课拿了A+。”张桂源仰头看他,手里还捏着陈思罕的鞋带,“老师说他编的那段urban,比高年级的还像样。”
陈思罕往张桂源身后缩了缩,耳朵尖红得像染了胭脂。他比陈俊铭沉得住气,刚到家里时总抱着个旧布娃娃坐在角落,杨博文教他街舞基本功,他能对着镜子练一下午,膝盖磕青了也不吭声,直到张桂源发现他裤腿上的血迹,才红着眼眶说“不疼”。
“编了什么?”杨博文把盘子往茶几上一放,陈俊铭立刻伸手去抓,被他用筷子敲了下手背。陈思罕抿了抿唇,从书包里翻出个旧手机——是张桂源淘汰下来的,他总用它录编舞视频。
点开视频时,轻快的鼓点飘出来。屏幕里的陈思罕穿着黑色练功服,在舞蹈室的镜子前转圈,手腕翻转时像缠了圈月光,脚步踩在鼓点上,利落得像春末的雨。最后一个动作是跪在地上,指尖从地面划到头顶,像要把散落的星光都拢进怀里。
“厉害啊哥!”陈俊铭嘴里塞着排骨,含糊地喊,“比上次学校晚会上跳的还帅!”
陈思罕偷偷笑了笑,把手机塞回书包。张桂源揉了揉他的头发:“晚上想吃什么?爸带你和俊铭去买草莓蛋糕。”
“不用了爸,”陈思罕小声说,“我想把这段舞改改,下周比赛跳。”
杨博文靠在门框上,看着陈思罕眼里的光,想起六年前在孤儿院见到他们的样子。那天是四月,院子里的梨花开得正盛,陈俊铭抱着个掉了耳朵的布熊,躲在陈思罕身后,小脸蛋脏得像抹了灰,却在杨博文递过去块山楂糕时,怯生生地说了句“谢谢叔叔”。陈思罕则一直牵着弟弟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泥,直到张桂源蹲下来变了个硬币魔术,他才慢慢松开了紧抿的嘴唇。
“先吃饭。”杨博文敲了敲桌子,陈俊铭正把排骨往米饭碗里拌,糖醋汁染红了白米饭,像落了片晚霞。张桂源坐过来,往杨博文碗里夹了块玉米:“下午篮球队训练,小周那孩子崴了脚,我送他去医院,回来晚了点。”
“严不严重?”杨博文问。
“没事,歇两天就好。”张桂源笑了笑,“倒是俊铭,下午比赛赢了,在操场跟人打赌,说要跟你比街舞。”
陈俊铭猛地抬头,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爸!我没有!是小李说我跳得不如你!”
“你本来就不如。”杨博文挑眉,“上次教你的托马斯全旋,练会了?”
陈俊铭的脸垮下来,扒拉着碗里的饭不说话。陈思罕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我帮你练,晚上我们去楼下空地。”
张桂源看着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嘀咕,偷偷碰了碰杨博文的手。杨博文的指尖有层薄茧,是常年练街舞、修玩具车、给孩子们剪指甲磨出来的。刚把两个孩子接回家时,杨博文总说“养孩子太麻烦”,却在陈俊铭半夜发烧时,裹着外套就往医院跑,在陈思罕被同学笑话“没爸妈”时,第一次红着眼眶去学校找老师。
吃完饭,陈俊铭果然拉着陈思罕去楼下练舞了。杨博文收拾着碗筷,张桂源靠在厨房门口看他。窗外的月光透过纱窗洒进来,落在杨博文的侧脸上,把他的睫毛映得很长。
“下周六是他们来家里六周年。”张桂源突然说,“我订了游乐园的票,带他们去玩。”
杨博文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作业写完了?”
“早就让他们写完了。”张桂源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俊铭念叨了好久要坐过山车,思罕想去看那个舞蹈剧。”
杨博文“嗯”了声,把最后一只碗放进消毒柜。张桂源的呼吸温温地喷在他颈窝,像春天的风:“我还订了照相馆,拍张全家福。”
“都行。”杨博文转过身,捏了捏他的脸,“别又被俊铭缠得买三串棉花糖。”
张桂源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楼下传来陈俊铭的喊声:“爸!哥帮我练会了!”两人走到阳台往下看,陈俊铭正笨拙地在空地上转圈,陈思罕站在旁边,耐心地纠正他的姿势。月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棵慢慢长大的树。
周六早上,陈俊铭五点就爬起来了。他穿着件印着篮球图案的T恤,蹲在冰箱前啃面包,看见杨博文出来,立刻举着面包喊:“爸!我们什么时候走?游乐园的棉花糖是不是真的有彩虹色的?”
“吃完早饭就走。”杨博文把牛奶往他面前推了推,“把牛奶喝了,不然过山车坐一半吐了,我可不替你擦。”
陈思罕背着个小书包,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吃鸡蛋。张桂源走过来,往他书包里塞了瓶水:“带件外套,游乐园空调冷。”
到了游乐园,陈俊铭像只脱了缰的小马,拉着陈思罕就往过山车跑。杨博文和张桂源跟在后面,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相视一笑。张桂源突然拽了拽杨博文的手:“你看那边,有卖气球的。”
杨博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小贩举着串彩色气球,红的、黄的、蓝的,在风里飘得像片小彩云。张桂源跑过去买了两个,回来时把粉色的递给陈思罕,蓝色的塞给杨博文:“拿着,跟孩子似的。”
杨博文捏着气球绳,指尖有点发烫。他想起刚认识张桂源时,两人都在大学街舞社,张桂源总爱买这种彩色气球,说“看着就开心”。后来一起办街舞工作室,一起去孤儿院做义工,再后来,就有了这两个孩子。
“爸!快过来!”陈俊铭在过山车入口处喊,挥着手里的票跳。杨博文把气球绳缠在手腕上,跟着张桂源走过去。陈思罕悄悄把气球绳系在书包上,粉色的气球在他身后飘着,像朵跟着跑的云。
坐完过山车,陈俊铭拉着他们去吃棉花糖。摊主把糖丝缠在竹签上,卷成个大大的球,彩虹色的糖丝在阳光下闪着光。陈俊铭咬了一大口,糖丝粘在嘴角,像长了圈白胡子。
“慢点吃。”张桂源拿纸巾给他擦嘴,“下午还要看舞蹈剧呢。”
陈思罕站在旁边,小口小口地吃着草莓蛋糕。杨博文看他盯着舞台方向,问:“想去后台看看吗?”
陈思罕猛地抬头,眼睛亮得像星星:“可以吗?”
“我认识那里的编导。”杨博文笑了笑,“吃完带你去。”
舞蹈剧演的是《天鹅湖》,黑天鹅的旋转利落又漂亮。陈思罕坐在第一排,眼睛都不眨一下,手指在膝盖上悄悄跟着比划。杨博文坐在他旁边,看见他的睫毛上沾了点泪——这孩子总这样,看跳舞会哭,看电影会哭,上次看张桂源打篮球受伤,也躲在观众席偷偷抹眼泪。
演出结束后,编导带着他们去后台。演员们正在卸妆,看见陈思罕,笑着递给他双舞鞋:“小朋友,喜欢跳舞?”
陈思罕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摸着舞鞋上的钻。编导说:“下次有比赛,可以来报名,我给你留个名额。”
陈思罕的脸一下子红了,攥着舞鞋小声说:“谢谢叔叔。”
从后台出来时,陈俊铭正蹲在门口啃烤肠,看见他们,举着烤肠喊:“哥!我给你留了一根!”
陈思罕走过去,接过烤肠咬了一小口。张桂源看着两个孩子,突然说:“要不我们去拍全家福吧?现在光线正好。”
照相馆就在游乐园旁边,摄影师给他们拿了亲子装,白色的T恤上印着小小的彩虹。陈俊铭非要穿最大号的,T恤长到膝盖,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陈思罕穿了件合身的,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粉色的气球还系在书包上。
“靠近点。”摄影师笑着说。陈俊铭突然踮起脚,搂住杨博文和张桂源的脖子,把脸埋在他们中间。陈思罕也伸手,轻轻握住了杨博文的手。
闪光灯亮起来的瞬间,杨博文看见张桂源眼里的笑,像落了满眶的星光。他想起六年前签领养协议时,那张纸被陈俊铭用蜡笔涂得花花绿绿,陈思罕则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后来家里的冰箱上贴满了孩子们的奖状,墙上挂着他们的照片,连沙发缝里都塞着陈俊铭的玩具车。
走出照相馆时,陈俊铭拉着陈思罕往冰淇淋店跑,嘴里喊着“我要巧克力味的”。杨博文和张桂源跟在后面,手里捏着刚洗出来的照片。照片上,陈俊铭的嘴角还沾着棉花糖的糖丝,陈思罕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张桂源笑着歪着头,而他自己,嘴角也勾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
“你看俊铭,”张桂源指着远处的冰淇淋店,“刚吃完烤肠就吃冰淇淋,肚子不怕疼。”
“思罕的舞,下次我帮他改改动作。”杨博文说,“他手腕的力度还可以再加强些。”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孩子的笑声像风铃一样,在风里飘得很远。杨博文握紧了张桂源的手,掌心相贴时,心里突然被填得满满的。
冰箱里的糖醋排骨还冒着热气,孩子们的奖状贴了满满一墙,气球在风里飘得像朵彩云。原来所谓的家,不是有血缘的牵绊,而是有人会记得你爱吃的糖醋排骨,会在你练舞时默默递水,会在每个平凡的日子里,把“我爱你”藏在每一碗热饭、每一次拥抱里。
就像此刻,风是暖的,冰淇淋是甜的,身边的人是爱的,连空气里都飘着棉花糖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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