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配音乐:Done Talking
李嘉森X张奕然
张奕然把最后一只行李箱扣上时,窗玻璃正好映出楼下那辆黑色SUV。车牌尾号是他烂熟的“739”,像李嘉森总在深夜从身后圈住他时,指腹在他腰侧敲出的节拍——轻一下,重两下,带着不容错辨的占有欲。
他没回头。玄关的电子钟跳成“06:30”,早班机的舷窗外,云层该是被朝阳染成琥珀色了,就像去年在洱海边,李嘉森把他按在落满银杏的木栈道上,吻里混着秋阳的温度。可此刻行李箱滚轮碾过地板的声响太吵,把那些软绵的记忆都碾成了碎渣。
“不打算说声再见?”
李嘉森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像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的。张奕然看见玻璃窗上的影子动了动,男人穿着他去年买的深灰羊绒衫,袖口磨出了细毛边——他总说李嘉森穿这颜色像雪松,如今倒像被霜打蔫了的松柏,连肩线都垮着。
“说了就走不了了。”张奕然扯了扯行李箱拉杆,金属冰凉硌手,“你懂的。”
懂什么?懂他拿到伯克利全额奖学金时,在客厅里转圈喊“嘉森你看”,李嘉森却背对着他站在阳台,指尖的烟烧到了滤嘴都没察觉?还是懂昨晚他收拾行李到凌晨,李嘉森就坐在沙发上看了他凌晨,中途只递过来一杯温水,杯壁上的水珠滴在地毯上,晕出一小片深色,像没掉下来的泪?
张奕然没敢等答案,拖着箱子往门口走。手腕突然被攥住,力道大得像要嵌进骨头里。李嘉森的掌心烫,带着常年握画笔的薄茧,擦过他手腕内侧的敏感处时,他没出息地颤了一下。
“我等你。”李嘉森的呼吸喷在他耳后,湿乎乎的,“多久都等。”
张奕然挣开手,没敢看他的眼睛。以前他总笑李嘉森的眼睛太“凶”,瞳仁黑沉沉的,看合同的时候像要吃人,可看他的时候,那点凶就软成了化不开的糖。他怕多看一眼,这三年的留学申请、背了无数个日夜的单词、对着镜子练了几十遍的“我要去美国”,都会在那双眼的注视下塌成一滩泥。
“别等。”他拉开门,楼道的冷风灌进来,“李嘉森,别等。”
飞机起飞时,张奕然把脸贴在舷窗上。地面的城市缩成一块模糊的拼图,他好像看见那辆黑色SUV停在机场高速的出口,像枚被遗落的棋子。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李嘉森的消息,只有两个字:“到了”。
他没回。直到空姐提醒关闭电子设备,他才把手机关机,塞进背包最底层。就像把李嘉森这个人,连同那些缠绕了五年的日与夜,都暂时锁进了一个不敢打开的角落。
伯克利的日子比张奕然想象的更满。每天的课排到晚上七点,课后要泡在琴房练琴,周末还要去打工赚生活费。他租了间离学校不远的公寓,房间很小,窗户对着一条安静的街道,晚上能听见隔壁老夫妇弹钢琴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他总也练不熟的那段琶音。
他很少想起李嘉森。或者说,他在刻意避免想起。琴房的谱架上永远只放着乐谱,书桌上摆着专业书,手机里存的全是乐理课录音——他把所有可能触景生情的东西都清得干干净净,像在给自己划了个圈,圈里只有“张奕然”,没有“李嘉森”。
直到第一个冬天。波士顿下了场大雪,雪片大得像羽毛,把整条街都盖成了白色。张奕然打工结束,踩着雪往公寓走,鞋里灌进了雪,冻得脚趾发麻。路过一家音像店时,橱窗里的电视在放老电影,男女主在雪地里拥抱,背景音是钢琴版的《卡农》。
他突然就站不住了。
五年前的冬天,也是这样大的雪。他那时候刚上大二,在音乐学院的新年晚会上弹错了音,站在台上手足无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下台时被人拽住手腕,李嘉森把一件带着体温的羽绒服披在他身上,把一杯热可可塞到他手里,没头没脑地说:“弹错了怎么了?比那些只会背谱的木头疙瘩好多了。”
那天雪下得很大,李嘉森牵着他的手走在校园里,雪落在两人的发梢上,他偷偷看李嘉森的侧脸,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肩膀宽宽的,好像能挡住所有风雪。他那时候想,要是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就好了。
“先生?您没事吧?”音像店的店员推开门,探出头看他。
张奕然猛地回神,脸上冰凉,不知道是雪落在脸上,还是眼泪。他摇摇头,转身往公寓跑,雪被踩得咯吱响,像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回到公寓,他翻出那个被压在箱底的手机,充上电。开机的瞬间,消息提示音像炸开一样响起来。全是李嘉森的消息,从他走的那天开始,一天一条,不多,大多是些碎事:
“今天画室的暖气坏了,冻得手都握不住笔。”
“楼下的橘猫生了三只小猫,像你上次说的‘毛团子’。”
“买了新的咖啡豆,是你喜欢的那种,等你回来煮。”
“奕然,波士顿冷不冷?”
最新一条是今天早上发的:“下雪了。你那边下雪了吗?”
张奕然盯着屏幕,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抖得厉害。他想打“下了”,想打“我好想你”,想打“李嘉森我后悔了”,可最后只删删改改,发了三个字:“下了,不冷。”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手机就响了。是李嘉森的电话。
张奕然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疼得他喘不过气。他没接,按了挂断,把手机扔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可那铃声像长了脚,钻进被子里,钻进他耳朵里,钻进他心里每一个缝隙。
他知道,他根本锁不住李嘉森。这个人就像他骨头上的一道疤,平时看不出来,可只要碰一下,就疼得要命。
接下来的日子,张奕然没再刻意回避。他开始给李嘉森回消息,有时是睡前,有时是琴房休息的间隙。说琴房的暖气太足,说打工的咖啡馆老板总给他多装一块蛋糕,说波士顿的春天来了,街道两旁的樱花都开了。
李嘉森总是秒回。说画室旁边新开了家花店,说楼下的小猫长大了,会自己爬树了,说他把阳台改成了小花园,种了张奕然喜欢的向日葵。
他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最核心的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我能不能过去”。像在走钢丝,一边是汹涌的想念,一边是现实的距离,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
直到张奕然的毕业音乐会。
他是指挥,站在乐团前面,背对着台下的观众。聚光灯落在他身上,暖黄色的,像李嘉森以前总开的那盏落地灯。前奏响起时,他看见了乐谱架旁放着的那束向日葵——是他早上收到的,没有卡片,花店的人只说是一位姓“李”的先生订的。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整首曲子指挥下来,他的目光总忍不住往台下扫。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正看着他笑。男人瘦了些,头发剪短了,可那双眼睛,还是像以前一样,黑沉沉的,里面盛着他熟悉的光。
曲子结束时,掌声雷动。张奕然转过身,对着台下鞠躬。视线再次落在那个位置时,男人手里举着个小小的牌子,上面写着:“我来接你了。”
张奕然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后台的门被推开时,张奕然正用袖子擦脸。李嘉森走进来,把一件外套披在他身上,指尖擦过他的眼角,带着熟悉的温度。
“哭什么?”李嘉森的声音笑着,却有点发哑,“指挥得那么好,该笑才对。”
“你怎么来了?”张奕然吸了吸鼻子,声音瓮瓮的,“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想给你个惊喜。”李嘉森把他揽进怀里,手臂收得很紧,像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怕你知道了,指挥时走神。”
张奕然把脸埋在他的西装外套上,闻着熟悉的雪松味,还有淡淡的向日葵花香。这三年的委屈、想念、故作坚强,在这一刻全塌了,只剩下满满的、涨得发疼的欢喜。
“李嘉森,”他闷闷地说,“我以为你不会等我了。”
“我说过的,”李嘉森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多久都等。”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张奕然看见李嘉森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圈戒指,和他口袋里那枚,是一模一样的款式——是他去年生日时,偷偷托朋友带回国,给李嘉森的。
原来有些距离,从来都不是问题。就像跨越了太平洋的信笺,像穿越了三年时光的向日葵,像此刻拥抱着的两个人。只要心在一起,再远的路,也能一步步走回来。
“我们回家。”李嘉森牵着他的手,往门外走。
“好。”张奕然笑着点头,脚步轻快。
阳光落在他们身后,把两个影子拉得很长,紧紧地靠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