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配音乐:《相思茧》
朱志鑫第一次见到张极是在深秋的画室。
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指尖沾着未干的钴蓝颜料,正踮脚往高处的画架上贴速写。阳光斜斜切过他单薄的肩线,把发梢染成柔软的金棕色,像只误闯美术馆的幼鹿。
“新来的?”朱志鑫靠在门框上踢了踢脚下的画筒,金属碰撞声让张极猛地回头。颜料蹭在他干净的侧脸上,像片没晕开的晚霞。
后来张极总说,那天朱志鑫眼里的漫不经心,其实藏着猎人发现猎物时的锋芒。
他们的关系升温得像夏日骤雨。朱志鑫会把温热的牛奶塞进张极冻得发红的手里,会在他被教授训斥时不动声色地把画错的构图改好,会在深夜的画室里,借着月光吻他颤抖的睫毛。
“朱志鑫,”张极趴在他怀里数衬衫纽扣,声音黏糊糊的,“你会不会有一天不要我了?”
朱志鑫捏着他后颈的软肉轻笑:“傻样,我这辈子都缠着你。”
那时画室窗外的梧桐树还枝繁叶茂,他们以为时间会像调色盘上的颜料,永远鲜艳明亮。
转折点发生在朱志鑫生日那天。
张极攒了两个月零花钱,给他买了支限量版钢笔。他攥着礼盒在雨里等了三个小时,却看见朱志鑫搂着个陌生男生从酒吧出来,男生笑盈盈地接过朱志鑫递来的同款钢笔,踮脚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
雨水顺着张极的发梢滴进礼盒,晕开了包装纸上“生日快乐”四个字。
他没上前质问,只是默默转身,把那支钢笔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金属撞击声在雨夜里格外刺耳,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第二天朱志鑫来找他时,张极正在收拾画具。
“昨天去哪了?我等你一晚上。”朱志鑫的语气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没注意到张极红肿的眼尾。
张极把画板塞进柜子,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朱志鑫,我们算了吧。”
朱志鑫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又闹什么脾气?”他伸手想去揉张极的头发,却被躲开了。
“我没闹脾气。”张极抬起头,眼底的光彻底灭了,“是认真的。”
朱志鑫的脸色沉了下来:“张极,别挑战我的耐心。”
“我不是在挑战你。”张极背起画板往门口走,“是我不想要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朱志鑫盯着空荡荡的画室,心里莫名窜起一股怒火,他觉得张极又在无理取闹,像以前无数次那样,等着他去哄。
可这次张极没等他。
张极转学那天,朱志鑫正在跟朋友打台球。有人告诉他张极全家搬走了,他只是皱了皱眉,把白球打进了洞:“知道了。”
直到晚上回到空无一人的画室,看见墙上他们一起画的星空被人用白色颜料涂掉,朱志鑫才后知后觉地慌了。他疯了似的翻遍了整个画室,只找到一张被揉成团的速写——画的是他睡着时的样子,角落里有个小小的“极”字。
那时候他才明白,张极是真的走了。
三年后,朱志鑫在一场画展上再次见到张极。
他穿着得体的西装,站在自己的作品前和策展人交谈,眉眼间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多了几分疏离的温柔。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笑着说了句“没关系”,那笑容干净得像从未被污染过。
朱志鑫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疼得他喘不过气。这三年里,他找过张极无数次,像个迷路的傻子,却始终没勇气承认,那天酒吧里的男生是他远房表弟,那个吻只是国外回来的孩子不懂事的贴面礼。
他想上前,脚步却像灌了铅。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生走过来,自然地揽住张极的肩膀:“画展快结束了,去吃点东西?”
张极笑着点头,侧头时正好对上朱志鑫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张极眼里的笑意僵住了,随即恢复平静,像看一个陌生人。他转过身,跟着那个男生往外走,两人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般配。
朱志鑫像被钉在原地,指尖冰凉。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朋友把张极的联系方式塞给他,劝他去解释清楚,他却只是盯着手机屏幕,迟迟不敢按下拨号键。
他怕,怕张极已经不在乎真相了。
再次见面是在医院。朱志鑫的母亲突发心脏病住院,他守在病房外,看见张极穿着白大褂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那个画展上的男生。
“情况怎么样?”男生问。
“没事了,只是劳累过度。”张极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家属在外面吗?我跟他们说一下注意事项。”
他抬起头,又一次撞见朱志鑫的目光。
这一次,他没躲开。
“朱先生,”张极的语气公式化得让人发冷,“请跟我来一下。”
走廊尽头的休息室里,张极低头整理着病历,指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淡淡的阴影。
“你母亲需要静养,不能受刺激。”他头也没抬,“饮食要清淡,按时吃药,定期复查。”
“张极。”朱志鑫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能谈谈吗?”
张极终于抬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朱先生还有别的事吗?我很忙。”
“那天的事……”朱志鑫攥紧了拳头,“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极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都过去三年了,朱先生还提这个干什么?”
“我要解释!”朱志鑫的声音拔高了几分,“那个男生是我表弟,他刚从国外回来,不懂分寸……”
“够了。”张极打断他,“朱志鑫,不管是表弟还是谁,都不重要了。”
他合上病历本,站起身:“我已经往前走了,不会再回头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再看朱志鑫一眼。
朱志鑫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他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了。
后来,朱志鑫偶尔会从朋友那里听到张极的消息。听说他和那个白大褂男生在一起了,听说他的画展很成功,听说他过得很好。
他去了一趟当年的画室,那里已经改成了咖啡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一杯拿铁,看着窗外的梧桐树,突然想起张极曾经说过,等他们毕业了,就一起开个画室,名字叫“极鑫”。
咖啡凉了的时候,朱志鑫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像是在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有些爱,燃尽了就只剩下灰烬。
而他能做的,只有带着这些灰烬,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