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砚的钢笔尖在尸检报告上洇开一团墨迹。凌晨三点的法医办公室只有电脑屏幕的冷光闪烁,照着他眼下浓重的青黑。吴文斌的肾脏摘除手术照片铺满桌面,每一张都被他标记了密密麻麻的注释。
"切口角度偏差3度..."他喃喃自语,指尖划过照片上那道几不可见的锯齿状痕迹,"不是杜文森。"
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周洛带着一身寒气闯进来,手里挥舞着一份文件:"吴文斌指认了!他说绑架他的就是杜文森!"
祁砚抬头,看见周洛眼中跳动的胜利光芒。他的发梢还滴着雨水,警徽在颈间摇晃,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不是他。"祁砚推过一张放大照片,"杜文森是右利手,但这个切口是从左侧入刀。角度、深度、缝合方式都与前三例不同。"
周洛的笑容凝固了。他抓起照片,眉头越皱越紧:"你在质疑受害者的目击证词?"
"我在相信医学证据。"祁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凶手另有其人,而且他故意留下线索让我们追查杜文森。"
周洛重重摔进椅子,文件散落一地:"操!我们刚拿到对杜文森的逮捕令!"
祁砚弯腰帮他拾起纸张,突然注意到一张边缘泛黄的照片——生命之泉项目的团队合影。七名白袍研究员站在实验室门口,父亲站在最左侧,面容严肃。而照片右下角,一个年轻的技术员低头记录数据,只露出半边侧脸。
"这是..."祁砚的指尖微微发抖。
"齐明。"周洛接过照片,"项目实验室的技术员,也是唯一因事故入狱的人。"
祁砚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照片中齐明的右手小指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弯曲——与肾脏切口的角度完全吻合。
"我们找错人了。"祁砚的声音干涩,"真凶是齐明。他在模仿杜文森的手法,但习惯动作出卖了他。"
周洛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我得撤销对杜文森的逮捕令。"他转身要走,又突然回头,"你...要不要一起来?"
雨夜的警局走廊空荡回响。周洛大步走在前面,制服衬衫被雨水打湿贴在背上,隐约可见几道狰狞的疤痕。祁砚突然想起父亲笔记中提到的"第七号受试者并发症:背部皮肤角质化病变"。
"周洛,"祁砚突然开口,"你背上的伤..."
周洛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他还没回答,一个沙哑的女声从黑暗中传来:
"我就知道会在这里找到你。"
阴影中走出一个穿皮衣的女人,短发利落,眼神锐利如鹰。她胸前别着缉毒组的徽章,手里转着一把弹簧刀。
"杨宁?"周洛的声音充满警惕,"你不是调去省厅了吗?"
女人没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祁砚:"这就是那个祁家的法医?"她冷笑一声,"周洛,你他妈疯了吗?跟祁家人搅在一起?"
祁砚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杨宁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具待解剖的尸体。
"这不关你的事。"周洛挡在祁砚前面,"我们现在有案子要办。"
杨宁的弹簧刀"咔嗒"一声弹开:"三年前那个制药公司丑闻,你忘了?祁家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需要我提醒吗?"她逼近一步,"还是说你也被他那张漂亮脸蛋迷惑了?"
周洛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出去。"
"第七号受试者,周洛。"杨宁扔下这句话,转身消失在走廊尽头,"查查你自己的医疗记录吧。"
祁砚的血液瞬间结冰。第七号——正是吴文斌昏迷前提到的编号。而周洛的脸色变得惨白,仿佛被人当胸捅了一刀。
"别听她胡说。"周洛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杨宁一直...很偏执。"
但祁砚已经明白了。那些疤痕,周洛对案件的异常执着,以及父亲笔记中那些疯狂记录——"第七号出现排异反应,但基因编辑效果超出预期..."
"你是生命之泉项目的受试者。"祁砚的声音颤抖,"这就是你为什么对案子这么了解。"
周洛的沉默震耳欲聋。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上汇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三年前我调查徐氏集团制药丑闻时发现的。"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我十岁时在一家孤儿院被选中参加'免费医疗项目'。他们编辑了我的基因,治好了我的先天性心脏病,但也留下了...那些疤痕。"
祁砚的世界天旋地转。父亲的研究,那些被他视为科学奇迹的笔记,原来都是用活人做实验得来的数据。
"所以你接近我..."祁砚的喉结滚动,"只是为了查案?"
周洛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复杂。他伸手想碰祁砚,又在半空停住:"一开始是。但现在..."
警铃突然大作,打断了他的话。对讲机里传来急促的呼叫:"所有单位注意!杜文森在中央医院遇袭!嫌疑人符合齐明特征!"
周洛的表情瞬间变得锋利如刀:"我们得走了。"他转身奔向警车,背影写满未尽之言。
祁砚站在原地,手中照片上的齐明正对他冷笑。他突然意识到,在这场精心设计的复仇剧里,每个人都是棋子——包括他自己,也包括周洛。
雨水拍打着警车车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祁砚看着周洛紧绷的侧脸,想起戒指戴上去时他那一瞬间的屏息。有些谎言可以伪装,但心跳不行,体温不行,那些下意识的保护动作也不行。
也许真相就像解剖台上的尸体,必须一层层剖开,才能看见最深处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