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考的成绩贴出来那天,天空难得放晴。苏念安的名字牢牢钉在榜眼的位置,而陆星辞的名字,在中下游的区域蜷缩着,像片被踩进泥里的落叶。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阳光把纸晒得发烫,才转身往教室走。刚走到楼梯口,就被人拦住了——是陆星辞的母亲。
女人依旧穿着得体的套装,手里拎着个精致的纸袋,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苏小姐,有空吗?耽误你几分钟。”
苏念安捏着衣角,指尖泛白。她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教学楼后的僻静处,陆母把纸袋递过来:“这是星辞以前放在家里的东西,我想着……或许你还留着有用。”
纸袋很轻,苏念安接过来时,指尖触到里面硬挺的纸张边缘。“阿姨,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陆母笑了笑,笑容却没到眼底:“苏小姐是个聪明孩子。星辞最近状态很差,模拟考的成绩你也看到了,这样下去,别说国内的好大学,能不能过线都是问题。”
“这和我没关系。”苏念安的声音有些发紧。
“怎么会没关系呢?”对方轻轻叹了口气,“他自从跟你分手后,就像变了个人。逃课、打球、跟人打架……我知道他心里有气,可这样作践自己,最后毁的是他自己啊。”
苏念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她呼吸发滞。
“我知道你家里的事已经解决了,”陆母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施压,“你父亲的公司也走上正轨了。苏小姐,做人不能太贪心,该得到的你已经得到了,是不是该……成全星辞的前途了?”
“成全?”苏念安猛地抬头,眼眶泛红,“您让我怎么成全?像以前那样骗他说我不喜欢他?还是现在再去告诉他,我从来没爱过他?”
陆母的脸色沉了沉:“苏小姐,说话不用这么冲。我只是希望你能离他远点,别再刺激他。你放心,只要他能好好考试,你父亲那边,我们会一直帮衬着。”
这句话像根针,狠狠扎进苏念安的心里。原来在对方眼里,她和陆星辞的感情,从来都只是一场可以交易的筹码。
她把纸袋递回去,声音冷得像冰:“东西您自己留着吧。还有,我和陆星辞的事,轮不到您来指手画脚。”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再回头。
回到教室,苏念安把自己埋进试卷里,可笔尖在纸上悬了半天,一个字也写不下去。陆母的话像魔咒,在她脑子里反复盘旋,搅得她心烦意乱。
放学时,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篮球场。
陆星辞果然在那里,一个人抱着篮球,对着篮筐一遍遍投篮。夕阳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空荡荡的球场上,显得格外孤单。
他投篮的动作有些偏,篮球砸在篮板上,弹到了她脚边。
苏念安弯腰捡起球,篮球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汗水的湿意。她抱着球站在原地,看着他转过身来。
陆星辞的额角贴着块纱布,应该是又跟人打架了。他看到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冰冷的漠然覆盖,转身就想走。
“陆星辞。”苏念安叫住他,声音有些发颤,“你的伤……”
“不关你的事。”他的声音很哑,像是很久没说话。
苏念安咬了咬唇,把篮球扔给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接住球,指尖用力,指节泛白。“以前?以前什么样?像个傻子一样被你骗得团团转?”
“我没有骗你!”苏念安的声音陡然拔高,眼泪差点掉下来,“我……”
“你什么?”他打断她,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眼神里是翻涌的痛苦和愤怒,“你说你不喜欢我,是真的;你说我耽误你,是真的;你现在看着我堕落,无动于衷,也是真的!苏念安,这些难道不是你亲口说的吗?”
他的质问像重锤,一下下砸在她的心上。她想解释,想告诉他所有的真相,可话到嘴边,却被陆母那句“你父亲的公司”堵了回去。
她不能说。
至少现在不能。
“是。”她逼着自己说出这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都是真的。陆星辞,你别再这样了,好好考试,对你,对……对你家里都好。”
陆星辞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像被冰封的湖面。他笑了笑,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我知道了。苏念安,我以后不会再烦你了。”
他转身,抱着篮球往校门口走,背影决绝得像要斩断所有过往。
苏念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终于撑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夕阳的光落在她身上,明明是暖的,却让她觉得比寒冬还要冷。
她不知道的是,陆星辞并没有走远。他躲在教学楼的阴影里,看着她蹲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手里的篮球被捏得变了形,指节泛白,眼眶红得像要滴血。
林泽宇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递给他一瓶水:“你都听到了?”
陆星辞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个蜷缩的身影。
“其实……”林泽宇犹豫了一下,“上周我去办公室,看到陆阿姨给苏念安塞钱,还听到她们在说……叔叔公司的事。”
陆星辞猛地转头看他,眼神里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我知道你不信,”林泽宇叹了口气,“但你想想,苏念安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她要是真的想分手,何必哭得那么伤心?”
陆星辞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他想起那天苏念安说分手时,强装镇定的脸;想起她手腕上被他攥出的红痕;想起她抱着那把漏雨的伞,在雨里孤单的背影……
那些被他解读为“绝情”的细节,此刻突然有了别的解释。
他猛地扔下篮球,往回跑。
可等他冲到刚才的地方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满地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打着旋儿。
苏念安回到家时,发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个熟悉的纸袋——是陆母刚才给她的那个。母亲说是一个同学送来的,没留名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
里面是几本旧相册,还有一沓厚厚的信。
相册里是陆星辞的照片,从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到穿着球衣的少年,每一张照片旁边,都用清秀的字迹写着日期和地点。最后一页,是他偷拍的她——趴在课桌上睡觉,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苏念安的手指抚过那张照片,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
她拿起那些信,信封上都写着她的名字,却没有邮票,显然从未寄出过。最新的一封,日期是他们分手那天。
她颤抖着拆开那封信。
“念念,见字如面。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妈找过你了。她以为我在国外的交换生申请是为了前途,其实我早就跟老师说过,我要留在国内,跟你考同一所大学。
我知道你家里出了点事,别担心,我已经跟我爸说好了,他会帮忙的。我妈那边你也别管,有我呢。
还有,上次你说喜欢学校门口那家店的草莓蛋糕,等这次模拟考结束,我就去买给你。
对了,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陆星辞”
信纸被眼泪打湿,字迹渐渐晕开,像他当时没说出口的,模糊的温柔。
苏念安抱着信,突然想起分手那天,他摔在地上的矿泉水瓶;想起他额角的纱布;想起他刚才转身时,决绝又孤单的背影。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保护着她。
而她,却因为一句可笑的承诺,把他推开,让他独自承受着所有的误解和痛苦。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那些未拆的信上,像一片无声的叹息。
苏念安抓起手机,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按不准号码。她想给陆星辞打电话,想告诉他所有的真相,想告诉他她有多后悔。
可电话拨出去,只传来冰冷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一遍遍地拨,直到手机发烫,听筒里始终只有那一句冰冷的话。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她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有些话一旦错过时机,就再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那些未拆的信,像他们之间横亘的鸿沟,隔着误解,隔着沉默,也隔着她不敢言说的苦衷。
而那个曾经在阳光下对她笑的少年,就这样被她亲手推开,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再也找不到了。
客厅里的钟滴答作响,敲打着寂静的夜,也敲打着她破碎的心。苏念安抱着那些信,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天亮,也没能等到那个熟悉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