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像是钝刀子割肉，拖沓地响了三遍才停。苏念安把试卷塞进书包时，指尖在“陆星辞”三个字的草稿纸上来回摩挲，最后还是狠心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林泽宇的话像根刺，扎在她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她走出教室时，特意绕开了篮球场的方向，却在楼下的公告栏前被堵住了。
陆星辞靠在公告栏的铁架上，指尖夹着支烟，火光在暮色里明明灭灭。他没穿校服，黑色T恤的领口松垮地敞着，锁骨处的汗痕还没干透，显然刚训练完。
“躲我？”他挑眉，把烟摁灭在旁边的花坛里，动作带着股戾气。
苏念安攥紧书包带，垂着眼帘：“没有。”
“没有？”他往前走了一步，阴影将她完全笼罩，“那为什么从下午开始就绕着走？苏念安，你就这么怕我？”
他的气息里混着汗水和淡淡的薄荷味，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味道，此刻却让她浑身发僵。“我要回家了。”她侧身想绕开，手腕却被他攥住。
他的手心很热，带着训练后的温度，烫得她像触电般想缩回手。“松开。”
“松开？”陆星辞笑了，笑声里的寒意比晚风还凉，“当初你说分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松开？”他凑近她，声音压得很低，“还是说，你现在正忙着和林泽宇培养感情，没空理我这个‘耽误你前途’的人？”
最后几个字像是淬了冰，扎得苏念安眼眶发酸。“我和他没关系。”
“没关系？”他嗤笑一声，眼神扫过她的书包，“那他下午陪你蹲在花坛边，是在讨论数学题？”
苏念安突然觉得很累。解释像团乱麻，缠得她喘不过气，而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想听她解释。“是又怎么样？陆星辞，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没关系？”他猛地用力，将她拽进怀里。她的额头撞在他的胸口，隔着薄薄的T恤，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苏念安，你再说一遍没关系试试！”
他的声音在发抖，带着压抑的愤怒，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委屈。苏念安的挣扎突然就没了力气，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他的T恤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放开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陆星辞，你弄疼我了……”
他的动作猛地一顿，像是被烫到一样松开手。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手腕上清晰的红痕，他的眼神暗了暗，转身就走，背影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僵硬。
苏念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蹲在地上，捂住嘴无声地哭起来。晚风吹过，带着栀子花的甜香，却吹不散心里的涩。
她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直到雨丝落在脸上，才猛地回神。抬头一看，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她慌忙站起来往校门口跑，刚跑到传达室门口，就看到了那把熟悉的黑伞。
陆星辞站在伞下，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抽烟。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和后背，黑色T恤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
他怎么还没走？
苏念安的心跳漏了一拍，脚步顿在原地。
雨越下越大，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陆星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眼里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又被冰冷的嘲讽覆盖。
“怎么？没带伞？”他扬了扬下巴，语气带着刻意的刻薄，“要不要我‘好心’送你一程？就像以前那样？”
以前。
苏念安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以前下雨，他总会撑着这把黑伞在楼下等她，把大半的伞都倾斜到她这边，自己的肩膀被淋得湿透，却笑着说“男生火力壮，不怕淋”。
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此刻像潮水般涌来，带着雨水的湿意，将她淹没。
“不用了。”她低下头，声音很轻，“我自己可以……”
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汽车鸣笛声打断。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林泽宇温和的脸：“念念，我送你吧，这么大的雨。”
苏念安还没来得及回答，手腕就被陆星辞死死攥住。他的力气很大，指尖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眼神里是翻涌的怒意，像要吃人一样。
“不准去。”他一字一顿地说。
“陆星辞，你干什么！”苏念安挣扎着，“你放开我！”
“我不放！”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执拗和绝望，“苏念安，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跟别人走吗？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砸在她的手背上，冰凉刺骨。他的眼睛很红，像是藏着未说出口的话，和无法宣泄的委屈。
林泽宇下了车，撑开伞走过来，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陆星辞，你先放开她。有什么话，等她先回家再说，这么大的雨，淋感冒了怎么办？”
“关你屁事！”陆星辞的情绪彻底失控，挥手就想推开林泽宇，却被他轻易躲开。
“我知道你生气，”林泽宇看着他，声音平静，“但你这样，只会让念念更难受。”
陆星辞的动作僵住了。他看向苏念安，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和紧咬的嘴唇，眼神里的怒意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无力的疲惫。
他慢慢松开手，指尖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然后，他猛地转身，冲进了雨里，那把黑伞被他扔在地上，被雨水冲刷着，很快就被淹没在积水中。
“念念，快上车吧。”林泽宇把伞递给她。
苏念安看着陆星辞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块，疼得她喘不过气。她接过伞，却没有上车，只是摇了摇头：“谢谢你，班长，我想自己走回去。”
林泽宇看着她固执的样子，终究是叹了口气：“那你小心点。”
轿车缓缓驶离，留下苏念安一个人站在雨里。她捡起地上的黑伞，撑开，伞骨却在刚才的拉扯中断了一根，雨水顺着破洞漏下来，砸在她的肩膀上，冰凉一片。
就像他们的感情，已经千疮百孔，再也撑不起一片晴朗的天了。
她握着那把漏雨的伞，一步一步地往家走。雨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脚下的路。她想起陆星辞刚才泛红的眼眶，想起他攥着她手腕时颤抖的指尖，想起林泽宇说的“他要考本地的大学，等一个人”。
心里某个角落突然塌陷下去，涌出密密麻麻的疼。
也许，她真的做错了。
也许，她不该那么轻易地就说放弃。
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雨还在下，像是永远不会停。苏念安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冷意顺着皮肤往骨头里钻。她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突然很想问问陆星辞——
你知不知道，我从来没有不喜欢你。
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会对着你的照片哭。
你知不知道，我多想告诉你，我后悔了。
可是，这些话，她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那把漏雨的伞，终究没能护住她，也没能护住那个曾经明媚如骄阳的少年。
雨水落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谁在无声地哭泣。而那个被她弄丢的夏天，连同那个叫陆星辞的少年，就这样被淹没在无尽的雨幕里，再也回不来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