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化不开,摄政王府内一片死寂,连虫鸣声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司灵倚在红木栏杆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木纹。自从那日送了点心后,沈澜就再没搭理过她。清净是清净了,可这清净未免也太过了些。
新婚那天发现的种种端倪,明明近在眼前,却恍若隔世。说好要护她周全,却连个护身的物件都没给。这就是所谓的寿终正寝?真是无趣得很。
“王妃,王爷回府了。”丫鬟青竹急匆匆地跑进来,气喘吁吁。
司灵皱眉,“这么晚?”
“说是从宫里酒宴回来,醉得不省人事,侍卫抬回来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随手披了件外衣,“我去看看。”实在想不通,那个冷硬如铁的人,怎么会醉成这样?
穿过回廊,司灵推开了寝殿的门。酒气扑面而来,呛得她皱了皱鼻子。沈澜仰躺在床,黑色锦袍散乱地摊开,露出胸口苍白的肌肤。他的眉头紧锁,像是在忍耐什么难熬的痛苦。
她走过去,伸手替他掖好被角。刚动了一瞬,沈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雪白的锦被上,触目惊心。
“王爷!”司灵惊呼出声,连忙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他的脸白得像纸,嘴角还挂着一抹血痕。她颤抖着手去探他的脉搏,发现跳动紊乱又微弱。
“来人!快请太医!”她朝门外喊道。
“不准……叫太医……”沈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他勉强睁开眼,眼神涣散却透着一股坚决。
“可你在吐血!”
沈澜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再次咳嗽不止,鲜血从嘴里涌出。他艰难地从枕下摸出一把钥匙,塞进司灵手中,“密室……药……”
话没说完,他就昏了过去。
司灵握着那把冰凉的钥匙,心跳如鼓。什么密室?自己来府上这么久,压根不知道还有个密室。
眼下来不及多想了。支开了所有人后,她从嫁妆盒子里翻出一个罗盘。这东西虽然早就忘了怎么用,但找密室总该可以吧。
在心中默默祈祷后,罗盘依旧毫无动静。她咬破手指,将血滴在指针上,这才终于看到指针开始转动。
推开暗门,一扇铁门出现在她面前。钥匙插进锁孔时,她的手抖得几乎对不准。门开后,眼前的景象出乎意料——整洁、简单,没有任何阴森的感觉。一面墙的书架,几幅山水画挂在另一侧,中央是一张红木桌,上面摆着一个檀木盒。
她打开檀木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个瓷瓶。她仔细辨认,找到一瓶黑色药丸。正准备离开时,余光瞥见桌下有个暗格。鬼使神差地拉开后,她看见一堆信件和一个小瓷瓶,上面赫然写着“寒心散”。
剧毒!司灵倒吸一口凉气。这毒她听说过,中毒者会被寒气侵蚀心脉,痛不欲生。难道沈澜一直在服用的苦药不是治病,而是解毒?
没时间细想,她拿了药匆匆返回寝殿。沈澜的情况更糟了,嘴唇泛起青紫色。喂他吞药显然不行,她索性研碎药丸,用药汁化开。
“王爷,喝药。”她扶起他的头,将药碗凑到唇边。他无意识地抗拒,药汁洒了大半。
司灵急得眼眶发热,可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酸涩。自己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如果沈澜死了,自己还能怎么办?所以,你果然还是不能死啊。
她含了一口药,俯身贴上他的唇,一点点渡进去。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她强忍不适,直到确认他咽下。
不知过了多久,沈澜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司灵瘫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她望着他沉静的睡颜,心底五味杂陈。这个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男人,私下竟承受着如此深重的痛苦。
窗外,东方微微泛白。司灵猛地回过神,急忙收拾血迹斑斑的被褥,又打来温水替他擦拭。她的手拂过他紧锁的眉头,不自觉地停留了一瞬。
“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她低声呢喃。
“因为……软弱就是破绽。”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司灵吓得差点打翻水盆。沈澜不知何时醒了,正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她。
“王、王爷感觉如何?”她慌忙后退一步。
沈澜缓缓坐起身,脸色依旧苍白,目光却恢复了清明。他看了看换下的染血被褥,又看向她红肿的双眼和沾着药渍的衣襟,神色复杂。
“你进了密室。”这话不是问句。
司灵低下头,“情势所迫,妾身知罪。”
“看到了什么?”
“只拿了药,别的没看。”司灵心跳加速,暗格里的毒药和信件压得她心头沉甸甸的。
沈澜沉默良久,忽然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为什么救我?”
司灵迎上他的目光,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脆弱。她想起那些日子观察到的沈澜——独坐书房时的叹息,月下独酌时的落寞……
“因为……”她鼓起勇气,“因为王爷是妾身的夫君。”
沈澜的手微微一颤,随即松开。他别过脸,声音低沉,“你不该知道这些。今晚之事……”
“妾身什么都不知道。”她迅速接话,“王爷只是醉酒不适,现已无碍。”
沈澜转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浮现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聪明的回答。”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司灵行礼道:“王爷需要休息,妾身告退。”
“等等。”沈澜叫住她,“今晚……多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司灵心头一暖。她轻轻点头,退出了寝殿。
回到自己的院子,她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软榻上。婢女见她面色不好,连忙端来热茶,“王妃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司灵摇摇头,“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她望向窗外的晨光,思绪纷乱。沈澜的秘密、那瓶寒心散、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脆弱……这一切都在颠覆她对他的认知。
“王妃,太医来请平安脉了。”丫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司灵原本想拒绝,突然心念一动,“请太医进来吧。”
周太医诊脉完后,她故作随意地问:“周太医在太医院多年,可听说过‘寒心散’这种毒?”
周太医手一抖,银针差点掉落,“王妃怎会问起这个?”
“偶然在医书上看到,好奇而已。”
周太医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此毒阴险至极,中毒者每逢月圆之夜心脉剧痛,如寒冰刺骨。若无解药压制,七七四十九日后必心脉冻结而亡。”
司灵心头一紧,“那……有解吗?”
“难啊。”周太医摇头,“除非找到下毒之人取得完整解药,否则只能靠临时解药压制,但毒性会一次比一次强烈……”他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告辞离去。
送走太医,司灵站在窗前,手中的帕子被绞得变了形。难怪沈澜总是定期离府,难怪他阴晴不定……所有的疑团此刻都有了答案。
“王妃,王爷命人送来了这个。”青竹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
司灵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精美的白玉簪,簪头雕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没有言语,但这突如其来的礼物却让她心头柔软下来。
她轻抚着玉簪,下定了决心——我会救你,只是因为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去。
从那天起,王府的角落多了一个小药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