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万霖被抄家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一早就传遍了扬州城。据说官兵是天不亮就围了张府，从里面搜出了无数金银珠宝，还有几箱与京中官员往来的密信，连带着张府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被捆了去，哭喊声震得半条街都能听见。
沈清辞坐在窗前，手里捏着那支玉兰玉簪，指尖冰凉。玉簪的棱角硌着掌心，留下浅浅的红痕，可她浑然不觉。张万霖与赵承煜交好，如今张府出事，赵承煜怎会坐视不理？而顾晏之与赵承煜素有嫌隙，这场风波里，他能独善其身吗？
“小姐，您都坐了一早上了，吃点东西吧。”汀兰端着一碗莲子羹进来，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张万霖平日里横行霸道，抄家也是活该。顾公子是尚书府的人，定能平安无事的。”
沈清辞摇摇头，把玉簪插回发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担心的是，这场抄家背后，藏着更深的算计。张万霖不过是扬州盐商，怎值得内务府的人亲自出马？这分明是冲着盐政来的，甚至……是冲着京中某些人来的。顾晏之夹在其中，怕是凶多吉少。
正思忖间，阿福匆匆跑进来，脸色发白：“小姐，赵……赵运使的人来了！”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跳：“他们来做什么？”
“说是……说是请您去府里问话，关于张万霖的案子。”阿福结结巴巴地说，“领头的是赵府的管家，凶得很，说若是不去，就……就强行绑走！”
汀兰吓得脸都白了：“他们分明是公报私仇！小姐，不能去啊！”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赵承煜这是找不到顾晏之的把柄，便想拿她开刀了。她若不去，绣坊定会遭殃；可若去了，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我去。”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襟，“汀兰，取我的披风来。”
“小姐！”
“别担心。”沈清辞拍了拍汀兰的手，眼神坚定，“我带着这个。”她从袖中取出那枚“晏”字玉佩，紧紧攥在手心，“赵承煜再骄纵，也不敢公然与吏部尚书府为敌。”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没底。赵承煜若是被逼急了，怕是连尚书府的面子都不会给。
跟着管家上了马车，沈清辞撩开窗帘一角，看着外面萧条的街道。往日繁华的扬州城，如今竟透着几分肃杀。张府的方向还围着不少人，远远能看见官兵在搬运东西，偶尔传来几声哭喊，听得人心头发紧。
马车行至赵府门前，沈清辞才发现，这里早已不是前几日那般张扬。门口的石狮子旁站着几个面色凝重的侍卫，府内静悄悄的，连鸟叫声都没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管家引着她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间偏厅。厅内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燃着的檀香，烟气缭绕，呛得人有些喘不过气。管家让她在此等候，自己则转身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沈清辞坐在椅子上，手心的玉佩被攥得发热。她不知道赵承煜会如何对她，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祈祷顾晏之能平安无事。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清辞站起身，看见赵承煜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便服，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
“沈小姐，别来无恙。”赵承煜在她对面坐下，手指敲着桌面，眼神像毒蛇似的盯着她，“本府找你来，是想问问你，张万霖出事前，是不是和顾晏之见过面？”
沈清辞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小女子只是个绣娘，怎会知道这些？赵大人怕是找错人了。”
“找错人？”赵承煜冷笑一声，“本府可是听说，你与顾晏之过从甚密，他还送了你不少贵重东西。怎么，现在想撇清关系？”
“顾公子只是出于好意，帮过小女子几次，并无其他瓜葛。”沈清辞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慌乱。
“是吗？”赵承煜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就要去捏她的下巴，“本府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顾晏之那小子魂不守舍。”
沈清辞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从袖中取出玉佩，亮在他面前：“赵大人请自重！这是吏部尚书府的玉佩，顾公子说，若小女子有难，可凭此玉佩向知府大人求助。”
赵承煜的目光落在玉佩上，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换上一副不屑的笑：“一块破玉佩而已，也想吓唬本府？顾晏之自身难保，还想护着你？”
“你什么意思？”沈清辞的心沉了下去。
“没什么意思。”赵承煜凑近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恶意的嘲讽，“告诉你也无妨，顾晏之私藏与张万霖往来的密信，意图勾结盐商，已被革去功名，关入大牢了。你若是识相，就乖乖从了本府，或许本府还能饶你一命。”
沈清辞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椅子上：“你胡说！顾公子绝不会做这种事！”
“胡说？”赵承煜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扔在她面前，“这是从顾晏之的听竹轩搜出来的，上面还有他的亲笔签名，你自己看！”
沈清辞颤抖着拿起信纸，上面的字迹确实是顾晏之的，内容却是与张万霖商议如何囤积居奇、哄抬盐价。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这不可能！这一定是伪造的！”
“是不是伪造的，已经不重要了。”赵承煜得意地笑了，“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沈小姐，你还是想想自己的处境吧。”
沈清辞看着眼前这张得意的脸，忽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赵承煜设的局，目的就是为了除掉顾晏之。而她，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颗棋子。
“我不会从你的。”她把信纸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顾公子若有不测，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好过！”
“敬酒不吃吃罚酒！”赵承煜的耐心终于耗尽，对侍卫道，“把她给我带下去，关进柴房，好好‘伺候’着！”
侍卫上前就要拉她，沈清辞却死死护住发间的玉簪，那是顾晏之送她的，她绝不能让它落入恶人之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侍卫匆匆跑进来，脸色慌张：“大人，不好了！知府大人带着官兵来了，说要……说要搜查咱们府！”
赵承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敢！”
“知府大人说，是奉了巡抚大人的命令，有要事查办！”
赵承煜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沈清辞一眼，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沈清辞瘫坐在地上，浑身发软。知府大人怎么会突然来搜查赵府？难道是……顾晏之的人？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一个穿着官服的人走进来，对着沈清辞拱手道：“沈小姐，让您受惊了。顾公子没事，只是被暂时关押，巡抚大人已经介入调查，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属下是顾公子的人，奉命来接您回绣坊。”
沈清辞抬起头，眼中满是惊喜：“顾公子真的没事？”
“是的。”那人点了点头，“顾公子让属下给您带句话，让您安心等他，切勿再涉险。”
沈清辞这才松了口气，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原来他早有安排，原来他一直在护着她。
跟着那人离开赵府时，沈清辞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富丽堂皇的宅院，心里清楚，这场风波还远远没有结束。赵承煜不会善罢甘休，而顾晏之要面对的，恐怕还有更大的危险。
回到绣坊，沈清辞把自己关在房里，看着那枚“晏”字玉佩，还有那支玉兰玉簪。她忽然明白，自己对顾晏之的情意，早已不是感激，而是深入骨髓的牵挂。无论前路多么艰险，她都要等他回来。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玉佩上，泛着温润的光。沈清辞拿起针线，在一方素白的丝帕上，开始绣一枝玉兰。针脚细密，情意绵长，仿佛要把所有的牵挂，都绣进这方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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