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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温疫再临

北望修霖

谢北萧在黑暗中醒来,额头抵着一个温暖的物体。他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正靠在顾修霖肩上。对方坐姿笔直,呼吸均匀,似乎已经这样一动不动地维持了很久。

"醒了?"顾修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而清晰。

谢北萧急忙直起身,牵动了左臂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密室里依然一片漆黑,只有门缝处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

"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顾修霖活动了一下肩膀,"杨亭的人已经撤了,但将军府外还有暗哨。"

谢北萧摸索着想要站起来,却被顾修霖按住:"别急,再等等。"

"等什么?"

"等这个。"顾修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铜哨,轻轻一吹,发出一种奇特的鸟鸣声。

片刻之后,密室外传来三声敲击,两长一短。顾修霖松了口气:"安全了。"

他推开密室暗门,外面站着一个瘦小的士兵,正是之前见过的传令兵。

"将军!"士兵压低声音,"城里出事了!"

顾修霖脸色一沉:"说清楚。"

"从昨夜开始,陆续有士兵和百姓出现高热、咳血的症状。军医说...说像是瘟疫!"

谢北萧与顾修霖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杨亭果然下手了!

"多少人染病?"谢北萧急问。

"目前三十多人,但扩散得很快。"士兵擦了擦额头的汗,"更糟的是,杨大人下令封锁消息,说只是普通风寒,不许军医公开诊治。"

顾修霖的拳头重重砸在墙上:"他这是要重演青州惨剧!"

谢北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水源更换了吗?"

"按将军之前的吩咐,已经秘密改用后山的泉水。但之前喝过井水的人..."

"带我去见军医。"谢北萧站起身,尽管动作牵动伤口让他脸色发白,但眼神异常坚定。

顾修霖皱眉:"你的伤..."

"比起瘟疫,这点伤算什么?"谢北萧直视顾修霖的眼睛,"你母亲和我父亲当年研究过解药,医书上一定有线索。"

顾修霖沉默片刻,突然转身从密室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包袱:"换上这个。"

谢北萧打开一看,是一套普通士兵的服装和一张人皮面具。

"杨亭以为你还在城外,这是最好的掩护。"顾修霖解释道,"从现在起,你是新调来的军医助手。"

一刻钟后,两人伪装完毕,借着黎明前的昏暗溜出将军府。顾修霖带着谢北萧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军营后方一个不起眼的帐篷前。门口站着两名持刀亲兵,见到顾修霖立刻行礼让开。

帐篷里挤满了病人,有的躺在简易床铺上,有的直接卧在地上。六名军医忙得团团转,但病人们的呻吟声依然不绝于耳。最年长的军医看到顾修霖,立刻迎上来。

"将军,情况不妙。"老军医声音沙哑,"症状与普通风寒初期相似,但发展极快,半日就会咳血,一日内高热不退者必死。"

谢北萧蹲到最近的病人身边检查。那是个年轻士兵,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嘴角有血丝。他翻开士兵的眼皮,又查看了舌苔和指甲。

"与青州瘟疫一模一样。"谢北萧低声道,"当年我父亲记录的病程就是这样。"

顾修霖面色阴沉如水:"有治疗办法吗?"

老军医摇头:"只能退热止血,延缓病情。这毒太过蹊跷,我等从未见过..."

"让我看看医书。"谢北萧突然说,"顾夫人留下的那本。"

顾修霖从怀中取出那本泛黄的笔记。谢北萧快速翻阅到记载解毒方的部分,眉头越皱越紧。

"有问题?"顾修霖凑过来。

谢北萧指着其中一页:"这里缺了一页。看装订痕迹,是被人故意撕去的。"

顾修霖接过医书仔细检查,果然发现中间少了一页。那一页记录的正是解毒方中最关键的成分。

"怎么会..."顾修霖脸色变了,"这医书我一直贴身保管,从未离身。"

谢北萧沉思片刻:"或许撕去的人是你母亲自己。她可能预感到危险,将最关键的部分藏在了别处。"

"双生玉。"顾修霖突然道,"你说过它能投射出地图。"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到帐篷角落。谢北萧取出双生玉,在油灯下拼合。玉上的纹路在灯光中投下细密的光影,但帐篷内光线太杂,看不真切。

"需要月光。"顾修霖环顾四周,"但现在出去太危险。"

谢北萧突然想到什么:"医书上说'月满之时,玉影指路'。昨晚是满月,今晚月光应该依然充足。"他指向帐篷顶部,"把油灯熄了,从缝隙中引月光进来。"

顾修霖立刻吩咐军医熄灭大部分灯火,只留一盏照明。然后他亲自调整帐篷顶部的透气口,让一束银白的月光斜射进来,正好落在双生玉上。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当月光以特定角度照射玉面时,投射出的光影不再是人脉关系图,而是一幅精细的建筑平面图!图上标注着"北境慈恩寺",并在偏殿位置画了一个红圈。

"慈恩寺..."顾修霖低声道,"那是十五年前废弃的古寺,就在黑水河上游。"

谢北萧仔细查看光影中的细节:"红圈旁边有字...'药引藏此'!"

"药引?"老军医凑过来,"解毒方中最重要的就是药引,有了它,其他药材都好配!"

顾修霖当机立断:"我立刻带人去取。"

"不行。"谢北萧拦住他,"杨亭的人肯定监视着你的动向。一旦你离城,他立刻会起疑。"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瘟疫蔓延?"

谢北萧沉思片刻:"我去。"

"你?"顾修霖皱眉,"你的伤..."

"正因为我有伤,才更合适。"谢北萧冷静分析,"我可以伪装成染病的士兵被送出城'隔离'。杨亭不会在意一个小兵的生死。"

顾修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他咬牙道:"我派最精锐的亲兵护送你去。"

"不,人多反而惹眼。"谢北萧摇头,"只要张诚一人陪同即可。我们轻装简行,快去快回。"

顾修霖深深看了谢北萧一眼,突然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塞给他:"拿着这个。若遇险情,去黑水河哨所求援,那里都是我的人。"

令牌入手冰凉沉重,上面刻着"镇北"二字。谢北萧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顾修霖身份的象征,持此令牌如将军亲临。

"我会尽快回来。"谢北萧郑重承诺。

顾修霖没有回答,只是突然伸手,替他整了整歪斜的衣领。那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却在即将触到谢北萧脖颈时微微一顿,迅速收了回去。

"保重。"短短两个字,重若千钧。

天刚蒙蒙亮,一队"染病士兵"被送出边关城,前往郊外的"隔离营"。谢北萧混在其中,脸上抹了灰土,看起来憔悴不堪。守门的士兵捂着口鼻,匆匆检查后就放行了,生怕被传染。

出城三里,谢北萧与张诚便悄悄脱离队伍,折向西北方向的黑水河。清晨的北境荒原上雾气弥漫,两人骑马疾驰,很快将城池抛在身后。

"大人,您的伤..."张诚担忧地看着谢北萧苍白的脸色。

"无碍。"谢北萧咬紧牙关,"天黑前必须赶到慈恩寺。"

马匹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正午时分,两人在一处溪流边稍作休整。谢北萧取出干粮,却没什么胃口。左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额头也开始发烫。

"大人,您发烧了!"张诚急得手足无措,"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

"不行。"谢北萧掬起一捧冰冷的溪水拍在脸上,"瘟疫不等人。"

他强撑着翻身上马,继续赶路。随着太阳西斜,山路越来越陡,最后两人不得不下马步行。谢北萧的视线开始模糊,全凭意志力支撑着不倒下。

"大人!到了!"张诚突然喊道。

谢北萧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山腰上矗立着一座破败的古寺。夕阳的余晖为残垣断壁镀上一层血色,显得格外凄凉。

慈恩寺比想象中还要残破。大殿的屋顶已经塌了一半,佛像金身剥落,露出里面的泥胎。两人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穿过前殿,按照地图所示来到偏殿。

偏殿保存相对完好,墙壁上的壁画依稀可辨。谢北萧举着火把仔细查看,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幅药草图,画的是北境特有的雪莲。

"就是这里!"谢北萧激动地指着雪莲根部的一行小字,"'取根三寸,晒干研粉'...这就是药引的制作方法!"

张诚连忙记下。谢北萧继续搜索,在相邻的壁画上又发现了几行小字,记录着其他几味辅料的配比。

"太神奇了..."张诚感叹,"谁会想到解药配方就藏在壁画里?"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谢北萧轻抚壁画,想象着十五年前顾夫人和自己父亲在此研究解药的情景,"他们一定是预感到危险临近,才用这种方式保存配方。"

正当两人专注记录时,殿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张诚立刻熄灭火把,拉着谢北萧躲到佛像后方。

"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一个粗犷的声音命令道。

谢北萧屏住呼吸,从佛像的裂缝中窥视。来者共有五人,都穿着边军制服,但举止神态更像是职业杀手。为首的正是在茶寮追杀过他的黄牙男人!

"奇怪,明明看到有火光..."一个士兵嘀咕。

黄牙男人冷笑:"继续找!杨大人说了,谢北萧一定会来这找解药。"

谢北萧心头一震。杨亭怎么会知道慈恩寺?除非...他早就知道解药藏在这里!十五年前的青州瘟疫,果然与他有关!

"大人,怎么办?"张诚用口型问。

谢北萧指了指佛像底座下的空隙。两人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空间狭小得几乎无法呼吸。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已经从缝隙中透了进来。

"头儿,这里有脚印!"一个士兵喊道。

黄牙男人狞笑:"果然来了。分开搜,他跑不远!"

谢北萧与张诚紧紧贴着佛像底座,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谢北萧的伤口一阵剧痛,差点叫出声来。他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奇怪,怎么到这儿就没了..."追兵的脚步声停在佛像前。

谢北萧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响亮。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滑下,落在佛像底座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什么声音?"士兵警觉地问。

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声狼嚎,接着是马匹受惊的嘶鸣。

"该死!狼群来了!"黄牙男人咒骂,"先撤!明天再来搜!"

脚步声渐渐远去,谢北萧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确认追兵真的离开,两人才从藏身处爬出来。

"好险..."张诚长舒一口气,"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谢北萧思索片刻:"追兵明天还会来,我们必须今晚就赶回边关。"他看向壁画,"配方已经记下了,但还需要一味关键药材——北境雪莲。"

"这个季节,雪莲只有黑水河源头才有。"

谢北萧点点头:"那就去黑水河。"

两人悄悄离开慈恩寺,借着月光向黑水河上游进发。山路陡峭难行,谢北萧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但他硬是咬牙坚持着。解药早一刻配成,就能多救几条人命。

黑水河源头是一处高山湖泊,四周终年积雪。即使在盛夏,湖边的岩缝中也能找到雪莲。两人分头搜寻,终于在一处背风的岩壁上发现了几株。

"小心,连根挖出。"谢北萧指导张诚采集,"根部三寸处药效最佳。"

采集完雪莲,两人马不停蹄地往回赶。途经一处哨所时,谢北萧出示了顾修霖的令牌,换了两匹快马。天蒙蒙亮时,边关城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然而,城门口的情形却让两人心头一沉——守卫比平时多了三倍,而且对入城人员严加盘查。

"出事了。"谢北萧低声道,"我们得另想办法进城。"

两人绕到城西的一处偏僻角落,那里有一段年久失修的城墙。张诚拿出准备好的绳索,熟练地抛上城垛,固定好后协助谢北萧攀爬。

城墙上的守卫已经被顾修霖暗中调走,两人顺利潜入城内。街道上冷冷清清,偶尔有巡逻的士兵经过,都被张诚巧妙地避开。

"先去将军府。"谢北萧说,"顾修霖一定等急了。"

然而,当他们接近将军府时,却发现府外站满了杨亭的亲兵!府门紧闭,气氛肃杀。

"怎么回事?"张诚惊讶道。

谢北萧拉住一个匆匆路过的老妇人询问。老妇人压低声音说:"听说顾将军谋反,杨大人正在查抄将军府呢!"

"胡说!"张诚差点喊出声,被谢北萧一把捂住嘴。

谢北萧心中急转——顾修霖被捕了?不可能,以他的身手和智慧,怎会轻易就范?除非...是故意为之?

"去军医营。"谢北萧当机立断,"先配解药。"

军医营里一片忙乱,病患比昨日多了近一倍。老军医看到谢北萧回来,激动得老泪纵横:"谢天谢地!老朽还以为..."

"顾将军呢?"谢北萧直奔主题。

老军医摇头:"昨夜被杨大人'请'去议事,至今未归。今早突然传出将军谋反的消息,老朽也不明就里..."

谢北萧心头一紧,但现在救人要紧。他取出雪莲和其他药材,按照壁画上的配方开始配药。老军医在一旁协助,很快制出了第一批解药。

"先给重症患者服用。"谢北萧吩咐,"我去找顾将军。"

"大人不可!"老军医拉住他,"杨亭正到处抓您呢!"

谢北萧沉思片刻,突然问:"军中有多少将士还效忠顾将军?"

老军医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十之八九。杨亭那点把戏,瞒不过边关将士的眼睛。"

谢北萧眼前一亮:"那就好办了。"

他快速写下一封信,交给老军医:"想办法送到黑水河哨所,交给王校尉。"

老军医郑重点头,将信藏入药囊。谢北萧则继续配药,同时暗中观察将军府的动静。

日头西斜时,城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这是边关军集结的信号!谢北萧快步走出营帐,只见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向校场集结,而领头的赫然是王校尉!

"怎么回事?"谢北萧拉住一个跑过的士兵问。

士兵兴奋地说:"杨亭那狗官诬陷顾将军谋反,弟兄们不干了!王校尉带兵围了将军府,要救出将军!"

谢北萧心头一震——这正是他信中所谋!但他只让王校尉制造骚动引开杨亭注意,没想到边关将士如此血性,直接兵谏了!

校场上已经聚集了上千士兵,齐声高呼:"释放顾将军!"声浪震天。杨亭的亲兵虽然精锐,但人数悬殊,很快被逼退到将军府门前。

就在局势一触即发之际,将军府大门突然洞开。顾修霖缓步走出,身后跟着一脸阴沉的杨亭。

"众将士听令!"顾修霖声音如雷,"各归各位,不得骚乱!"

士兵们虽然不解,但军令如山,很快安静下来。杨亭趁机高声道:"顾将军深明大义,已经向本官解释清楚。所谓谋反,纯属误会!"

谢北萧在人群中冷眼旁观。顾修霖虽然表面自由,但身后两名侍卫的手始终按在刀柄上,显然是杨亭的人质。

"诸位将士。"顾修霖继续道,"边关突发瘟疫,当务之急是救治百姓。本将军与杨大人已经议定对策,不日将有太医署的医官前来支援。"

这番话安抚了士兵的情绪,人群渐渐散去。谢北萧却知道,顾修霖这是在暗示他——解药配成了吗?

趁着人群骚动,谢北萧悄悄靠近校场边缘。顾修霖似乎感应到什么,目光扫过人群,与谢北萧四目相对。那一瞬间,谢北萧分明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

无声的交流转瞬即逝。顾修霖被杨亭"护送"回府,谢北萧则返回军医营,继续配药。

夜深人静时,谢北萧正在整理药材,帐篷突然被人掀开。他警觉地转身,却见顾修霖悄然而入,身上还穿着那套紫色官服。

"你...怎么出来的?"谢北萧惊讶地问。

顾修霖嘴角微扬:"杨亭太小看边关了。将军府有条密道,三岁孩童都知道。"

谢北萧忍不住笑了,随即正色道:"解药已经配好,但还缺一味药引..."

"雪莲根粉?"顾修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我早准备好了。"

谢北萧瞪大眼睛:"你怎么..."

"慈恩寺的壁画是我十岁时和母亲一起画的。"顾修霖轻声道,"她临终前告诉我,若有一天瘟疫再现,就去那里找答案。"

谢北萧接过纸包,与自己的配方合在一起。解药终于完整了!

"杨亭那边..."

"暂时稳住了。"顾修霖冷笑,"他以为控制了我就能控制边关,太天真了。"

谢北萧犹豫了一下:"我听说...皇上病重?"

顾修霖面色一沉:"嗯。杨亭带来的密信说,太子与三皇子已经势同水火。朝堂即将大乱。"

"难怪杨亭敢如此肆无忌惮..."谢北萧若有所思,"他背后的人要趁乱夺权。"

"王肃。"顾修霖冷冷道出这个名字,"他扶持三皇子,想借边关瘟疫制造恐慌,为兵变造势。"

谢北萧心头一震:"那我们..."

"先救人。"顾修霖斩钉截铁,"朝堂的账,慢慢算。"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开始分装解药。帐篷外,北境的星空格外明亮,仿佛在见证这场跨越十五年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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