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公布那天,许念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颤。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比预想中高出不少,尤其是数学,红色的分数后面跟着个小小的“优”。
窗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她探头望去,江妄正单脚支着车停在楼下,校服领口松松垮垮敞着,手里挥着两张电影票:“念念,出来!”
她抓起帆布包跑下楼,刚站定,就被塞了瓶冰镇荔枝汽水。“恭喜啊,数学小能手。”江妄的笑里带着促狭,“我就说你肯定行。”
电影是新上映的动画,讲一只蝴蝶破茧的故事。黑暗里,许念咬着吸管,忽然听见身边的人轻声说:“其实我考前偷看过你的错题本,好多题都做了标记,就猜你肯定在偷偷努力。”
她转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光,比银幕上的星光还要亮。散场时夕阳正好,江妄推着自行车陪她慢慢走,影子被拉得老长,在人行道上挨在一起。
“下周去植物园吧?”他忽然说,车铃被碰得叮铃响,“听说那里的蝴蝶园新开了,有蓝色的凤蝶,特别好看。”
许念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没说话。江妄却像是笃定了答案,从车筐里拿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半罐晒干的蔷薇花:“我妈说这个泡水喝能安神,你看书久了可以试试。”
玻璃罐被阳光照得透亮,花瓣在里面安静地躺着。许念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只停在肩头的蝴蝶,想起他塞给她的蝴蝶发卡,想起书签上的蔷薇花纹。那些细碎的瞬间像串珠子,被夏日的风轻轻串了起来。
走到巷口时,江妄忽然捏住车把转了个圈,车轮在地上划出半道弧线。“念念,”他停在她面前,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抬头看他,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其实那天的蝴蝶,是我提前放的。”他挠挠头,耳朵红得厉害,“我看你总发呆,就想找个由头跟你说话……还有蜜蜂那次,我蹲在旁边不是系鞋带,是怕它真的蛰你。”
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许念捏着玻璃罐的手指微微收紧。罐身的凉意透过掌心漫上来,却压不住心里窜起的热。
“那这个呢?”她晃了晃手里的罐子,蔷薇花在里面轻轻碰撞。
“这个是真的。”江妄的声音低下来,带着点认真,“我摘了好多天,晒了好久,就想……就想让你每天都能想起我。”
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长长的,像要缠上她的影子。许念忽然踮起脚尖,把罐子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跑。跑到楼道口时回头,看见男生还愣在原地,手里捧着玻璃罐,笑得像个偷到糖的孩子。
晚风卷着蔷薇的香气涌进楼道,许念摸着发烫的脸颊,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比想象中要甜得多。
植物园的蝴蝶园比想象中更热闹。玻璃穹顶下漫着潮湿的暖意,各色蝴蝶停在人的肩头、发梢,翅尖扇动时带起细碎的光斑。江妄举着手机追一只蓝凤蝶,校服袖子被风吹得鼓起,像只扑腾的白鸟。
许念靠在椰棕绳网上,看着他在花丛里打转。玻璃瓶里的蔷薇干花被她倒在了窗台,此刻帆布包里装着两罐冰镇酸梅汤,罐身凝的水珠洇湿了布袋一角。她摸出一罐拧开,酸甜气混着蝴蝶园里的栀子香漫上来,刚够压下鼻尖的微痒。
“抓到了!”江妄举着手机冲过来,屏幕上蓝凤蝶停在紫色桔梗上,翅尾的蓝紫渐变像浸了海水。“你看,是不是比书里画的好看?”
许念凑过去时,发梢扫过他的手腕。他忽然不动了,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眼里,像落了两颗星星。“刚才有只白蝴蝶停在你头发上,”他声音轻下来,“比所有蝴蝶都好看。”
酸梅汤的冷气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没压住耳根的热。许念转开脸,看见不远处有对老人正互相给对方拍照,老太太头上停着只黄黑相间的蝴蝶,老爷子举着相机笑得皱纹堆起来。
“去喂锦鲤吗?”她拎起帆布包往出口走,听见身后脚步声跟上来,带着点雀跃的轻快。
锦鲤池边的木栈道被晒得发烫。江妄脱了鞋踩在水里,惊得一群红鲤甩着尾巴散开。他弯腰掬起水往她脚边泼,水珠溅在帆布鞋上,凉丝丝的。许念躲开时,酸梅汤罐脱手滚到栈道边,褐色的液体洒在木板上,很快被晒干成深色的印子。
“对不起啊。”他慌忙上岸,脚趾在木板上蜷了蜷,留下串湿脚印。
“没事。”许念捡起空罐塞进包里,忽然发现他脚踝处有个淡粉色的疤,像片小月牙。“这里怎么弄的?”
他低头看了眼,脚趾在地上蹭了蹭:“去年骑自行车摔的。”话刚出口又改口,“不对,是帮邻居家摘枣子,梯子滑了。”
许念笑起来。她知道他总爱编些笨拙的谎话,就像上次说蝴蝶是自己飞来的,说蜜蜂是恰巧路过。阳光穿过他额前的碎发,在鼻尖投下小小的阴影,那点不自然的窘迫,倒比任何真话都让人心里发软。
离开植物园时,暮色已经漫上来。江妄推着车走在她左边,影子被路灯拉得斜斜的,时而交叠,时而分开。路过巷口的老槐树,他忽然停住脚,从车筐里翻出个硬纸壳本。
“给你的。”本子递过来时带着点潮意,封面上画着只蓝凤蝶,翅膀上沾着片蔷薇花瓣。
许念翻开,里面夹着晒干的蝴蝶翅膀,透明的翅脉像描了层金粉。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是她靠在蝴蝶园绳网上的样子,头发上停着只白蝴蝶,而拍照的人大概太慌张,把自己的半只鞋也拍进了角落。
“偷偷拍的。”江妄的声音在蝉鸣里发飘,“本来想画下来,怕画不好。”
她合上书,纸页间的干花香气漫出来,混着晚风里的槐花香。远处传来卖冰粉的吆喝声,木勺敲在瓷碗上叮当作响。许念忽然想起成绩公布那天,他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想起他说“想让你每天都想起我”时,睫毛在夕阳里抖得像蝴蝶翅膀。
“阿妄,”她抬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自己,“明天去图书馆吗?我教你做英语题。”
男生愣了愣,随即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车铃被他按得叮铃乱响,惊飞了槐树上的几只麻雀。“好啊,”他跨上自行车又跳下来,“我带酸梅汤,冰镇的。”
许念看着他骑车拐进巷子,车后座的帆布包一晃一晃,像是装着整个夏天的风。她低头摸着硬纸壳本,封面上的蓝凤蝶像是要从纸上飞出来,翅尖沾着的蔷薇香,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晚风掀起书页,夹在里面的蝴蝶翅膀轻轻颤动。许念忽然觉得,有些秘密不必说破,就像蝴蝶总会停在最爱的花上,就像有些人,注定要在某个夏天,悄悄住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