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一起去买冰棍吗？”后排女生探过头来。她刚要摇头，窗外就传来熟悉的喊声。江妄趴在窗台上，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手里挥着两张粉色的票券：“去不去？隔壁街新开的刨冰店，我请客。”
周围立刻响起哄笑，有人怪声怪气地喊“江哥偏心”。许念把发卡塞进笔袋，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住，终究还是站起身。江妄等在楼梯口，见她过来，立刻把其中一张票券塞进她手心：“草莓味的，我记得你上次看别人吃时多看了两眼。”
票券边缘有些粗糙，许念捏着它往下走，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不由分说地把东西塞给她。那时她只觉得唐突，此刻掌心却微微发烫。
刨冰店开在老巷子里，木招牌被晒得发白。江妄点了两份草莓刨冰，冰碴堆得像小山，上面淋着鲜红的果酱，还插着片薄荷叶。许念用勺子戳了戳，冰碴簌簌往下掉。
“你知道吗？”江妄忽然开口，勺子在碗里搅出圈涟漪，“我姐说，你上次在图书馆帮她捡了本掉在地上的《昆虫记》。”他抬眼时，睫毛上沾着点细碎的冰沫，“她还说，你看书时特别认真，阳光照在你头发上，像有金粉在闪。”
许念的勺子顿在半空。她确实去过图书馆，也见过江清雨，只不过忘记是什么时候帮助的她。江妄一看许念这样子，笑的更欢了：“你忘了？”许念点点头。
冰碴在嘴里慢慢化掉，甜意里带着点凉。许念忽然想起，有次闭馆时，确实有人在身后小声说“谢谢”，她当时走得急，没回头。
“其实我早就见过你了。”江妄的声音低了些，“去年运动会，你站在终点线旁给同学递水，有只蜜蜂停在你发梢，你吓得不敢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把水杯举得稳稳的。”
许念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那是她最狼狈的时刻，当时只想找地缝钻进去，从没想过会被人看见，更没想过会被记住这么久。
“你当时为什么不跑？”她忍不住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因为你手里还拿着水杯啊。”江妄用勺子敲了敲她的碗沿，“而且我知道蜜蜂不咬人，就是想逗逗你。”见她蹙眉，立刻举手投降，“开玩笑的！我当时怕吓跑你，只能假装系鞋带，在旁边蹲了好久。”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响亮，许念低下头，勺柄在碗底划出细碎的声响。草莓酱顺着冰碴往下流，在碗底积成小小的红池。
回去时路过学校，栅栏上的蔷薇落了满地，被傍晚的风卷着往前滚。江妄忽然停住脚步，弯腰捡起朵半开的花苞，花瓣边缘有点蔫了。他把花递到她面前，指尖沾着点粉色的花汁：“送你。”
这次许念没有躲开。花苞被她捏在手里，柔软的花瓣蹭着掌心。走到岔路口，江妄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硬壳本子：“这个给你。”
是本错题集，字迹比她的虐显潦草，但是每道题旁边都用红笔详细写着解题思路，有的地方还画着小小的表情包——解不出题的小人儿蹲在地上画圈圈。最后一页夹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许念的数学要加油呀”，末尾画了只歪歪扭扭的蝴蝶。
“我抄了好久的。”江妄挠挠头，耳朵有点红，“你数学不是不太好吗？也许……”
“谢谢。”许念打断他，把本子抱在怀里，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路灯忽然亮了，昏黄的光落在她脸上，许尽彦看见她嘴角有极浅的弧度，像被风吹起的涟漪。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连蝴蝶停在肩头都要赶走。而现在，她正小心翼翼地护着他送的蔷薇花苞，步子慢得像怕碰落了什么。
“许念，”他鬼使神差地开口，声音被风吹得发飘，“暑假……要不要一起去看荷花？我知道有个地方，荷花开得特别好，还有好多蜻蜓。”
许念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头。路灯的光在她睫毛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比落在花瓣上的雨丝还要轻，却清晰地钻进江妄耳朵里。
他愣了愣，随即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像个拿到满分的孩子。晚风卷着蔷薇的香气吹过来，许念把花苞举到鼻尖闻了闻，忽然觉得这个闷热的夏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暑假来得比蝉鸣还要急。许念刚把江妄送的错题集塞进书包，就收到他的消息：“荷花池的蜻蜓在等我们。”
她站在镜子前，把那朵风干的蔷薇花苞别在发间。花瓣早已褪成浅粉，却像有细碎的光在上面跳动。走到巷口，江妄正蹲在老槐树下，手里转着根柳条，见她过来，猛地站起身，柳条“啪”地抽在地上，惊飞了一群麻雀。
“我带了这个。”他献宝似的举起个竹编小篮，里面装着两听橘子汽水，还有个用荷叶包着的饭团，“我妈今早蒸的，放了梅干。”
荷花池藏在城郊的水库边，沿着青石板路走进去，满池碧叶突然撞进眼里。粉白的荷花躲在叶间，风一吹就轻轻摇晃，蜻蜓停在花苞上，红的、蓝的，像缀在绿绸上的宝石。
江妄找了块临水的大石头，用袖子擦了又擦，才让许念坐下。他自己则蹲在水边，伸手去够离得最近的一片荷叶，指尖刚碰到叶缘，荷叶突然一斜，滚落下的水珠打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
“你看这个。”他把荷叶翻过来，叶面上的水珠滚来滚去，却不沾半点湿痕。许念伸手碰了碰，水珠“啪”地溅在她手心里，痒得她缩了缩手。
江妄忽然笑出声：“上次运动会，你躲蜜蜂时也是这个表情。”
许念瞪他一眼，却没真生气。她低头剥开饭团，梅干的酸混着米香漫开来，刚咬了一口，就见江妄正盯着她手里的荷叶，眼睛亮晶晶的。
“给。”她把荷叶递过去，他却摇头，从兜里掏出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只翠绿的蚂蚱，“刚捉的，你看它的腿，能跳三尺高。”
许念刚要伸手，蚂蚱突然从罐口蹦出来，直往她发间钻。她吓得往后一仰，江妄伸手扶住她的肩，另一只手飞快地捏住蚂蚱的后腿，笑着塞进罐里：“别怕，它不咬人，就是想看看你的花。”
他指的是她发间的蔷薇花苞，许念下意识地摸了摸，指尖碰到花瓣时，忽然想起那天刨冰店里，他睫毛上的冰沫，像此刻落在荷叶上的光。
日头爬到头顶时，他们坐在树荫下喝橘子汽水。汽水瓶上凝着水珠，握在手里凉丝丝的。江妄突然指着水面：“你看那只蜻蜓，红尾巴的，跟上次在你发梢停的那只一样。”
许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蜻蜓正停在一朵半开的荷花上，翅膀透明得像玻璃。她忽然想起错题集最后一页的蝴蝶，歪歪扭扭的，却好像要从纸上飞出来。
“你的错题集，”她轻声说，“画的小人儿很可爱。”
江妄的耳朵一下子红了，抓着汽水罐的手指关节泛白：“我怕你看着烦，才画的……”
“不烦。”许念打断他，声音轻得像荷叶上的水珠，“我每天都在看。”
风穿过荷叶，沙沙地响。江妄突然站起身，往池边跑了两步，摘下朵刚开的荷花，梗上的刺被他小心地掐掉了。他把花递到许念面前，花瓣上还沾着露水，香得让人发晕。
“比蔷薇好看。”他说。
许念接过荷花时，指尖碰到他的掌心，像有电流窜过。她把荷花举到鼻尖，忽然发现江妄正盯着她的发间，眼神 soft 得像池里的水。
“你的花快掉了。”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朵风干的蔷薇，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
许念往后退了半步，却没躲开。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耳垂，像荷叶上滚落的水珠，凉丝丝的，又带着点烫。
回去的路上，江妄一路都在讲学校的趣事，讲他姐怎么把《昆虫记》翻得卷了边，讲上次篮球赛谁投了个三不沾。许念听着，手里的荷花晃来晃去，花瓣上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袖口，凉丝丝的，却让人心里发暖。
走到巷口时，江妄突然停下：“开学后，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我姐说那里的窗户能看见爬山虎。”
许念低头，看见荷花的影子落在地上，和他的影子挨在一起。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飘起来，像夏天最甜的那颗糖。
江妄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荷花的香气混着风里的蝉鸣，漫过了整个夏天。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