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的尘埃在阳光里浮动，像被冻住的时间。宋居寒先开了口，声音比刚才在电话里更低沉些，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对不起，何故。”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何故脸上，却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深不见底，只有紧抿的唇角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以前的我……是真的混蛋。”他加重了“混蛋”两个字，像是在给自己定罪，又像是在撕开那些早已结痂的伤口，“仗着你喜欢，就肆无忌惮地糟践你的真心，把你的退让当理所当然，把你的底线踩在脚下。我总以为你不会走，总以为只要我回头，你就还在原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何故看着他，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了，钝痛顺着血管蔓延，连指尖都开始发麻。他想打断他，想说“都过去了”，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没有。

宋居寒的目光移开了，落在窗外那棵香樟树上。那棵树还是他们一起种下的，如今已经长得枝繁叶茂，遮天蔽日。他记得那天何故蹲在树坑边，小心翼翼地扶着树苗，他在旁边捣乱，把泥土蹭到他脸上，惹得他笑骂着推开他。那时候的阳光也是这样暖，暖得让人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我躺在医院的时候想了很多。”他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你要的从来不是我的回头，是从未认识过我。你值得干干净净的人生，没有宋居寒，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争吵，没有那些被浪费的真心。”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何故。”他转过头，再次看向何故，眼神里带着一种决绝的清明，像是已经斩断了所有的牵绊，“我对你放手了。”

“放手”两个字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何故的心脏。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他看着宋居寒，看着他眼底那片刻意营造的平静，忽然觉得无比陌生。这就是他花了五年时间等来的结果吗？一句轻飘飘的“放手”，就要抹去他们所有的过往？

“把你的世界还给你。”宋居寒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着自己，也凌迟着对面的人，“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以后的日子，你会有新的爱人，他会对你好，会懂得珍惜你，会给你想要的安稳；你会有朋友，有家人，有你的事业……你的人生会很圆满，什么都不缺。”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何故苍白的脸上，喉结又滚了滚，才艰难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斤重的分量：

“但就是……没有宋居寒这个人了。”

说完这句话，他迅速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何故的眼睛。他怕看到他眼里的解脱，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所有的挣扎都像个笑话；他更怕看到他眼里的痛苦，那会让他瞬间溃不成军，把所有的决心都抛到脑后。

指尖在身侧死死蜷缩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带来尖锐的痛感，才能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他知道自己在说违心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血肉模糊。他怎么可能放手？怎么可能看着他属于别人？可他更怕，更怕自己再次失控，再次把他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已经毁过他一次了，不能再毁第二次。

客厅里死一般的安静，只有挂钟的滴答声，敲得人心慌。宋居寒能感觉到何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难以置信，带着痛苦，或许还有一丝……被抛弃的茫然。

他不敢回应，只能僵硬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带来冰凉的触感。

这是他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用最残忍的方式，把他推得更远，远到再也不会被他伤害。

哪怕这会让他自己，在往后的无数个日夜里，被回忆凌迟，被思念吞噬，也在所不惜。

他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压抑的抽气声，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却带着剜心的疼。宋居寒猛地闭上眼，将那些汹涌的情绪死死锁在眼底，只留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就这样吧。

他对自己说。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至少，他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