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的瞬间,何故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耳膜。听筒里传来电流轻微的“滋滋”声,像在拉扯着他紧绷的神经。
“喂?”
宋居寒的声音传过来,比昨晚在楼下时更沉稳些,带着刚从工作中抽离的微哑,却精准地撞在何故的心上。他握着手机的指尖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昨晚……”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清了清嗓子才把话说完整,“昨晚是不是你?”
空气安静了几秒,长到让他以为电话断了。直到宋居寒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是我。”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刻意的回避,就像在回答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可这一个字,却让何故的眼眶瞬间热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那不是梦。
“我们见一面吧,宋居寒。”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说完他就后悔了,怕听到拒绝,怕他用那句“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来划清界限。
听筒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更久,久到何故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被拒绝的措辞,准备好了挂掉电话后该如何掩饰自己的失态。
“好。”
宋居寒的声音再次传来,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心尖,却激起了千层浪。
“你想去哪里?”他问。
何故愣了愣,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地方——他们以前常去的咖啡馆,第一次见面的设计院楼下,甚至是青衍的办公室。可最后,一个地址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铁锈般的涩味,也带着一丝隐秘的眷恋。
“去……城南那套房子吧。”
说完这句话,他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宋居寒的表情。那是宋居寒早年送他的房子,地段僻静,装修是他喜欢的极简风格。他们在那里度过了多少个日夜?从最初的试探,到后来的缠绵,再到最后的争吵……那里藏着他们最亲密的痕迹,也刻着最锋利的伤疤。
“好。”宋居寒没有犹豫,只说了一个字,“下午三点,我过去。”
挂了电话,何故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手心全是冷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那里,是想撕开旧伤疤,还是潜意识里,还在贪恋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温存?
下午两点半,何故提前到了那里。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他的手微微发颤。门“咔哒”一声开了,扑面而来的是灰尘混合着旧木头的味道,带着时光停滞的滞重感。
他走进去,客厅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光线昏暗。他伸手拉开窗帘,阳光汹涌而入,照亮了空中漂浮的尘埃,也照亮了那些熟悉的陈设——沙发还是他选的灰色,茶几上的玻璃花瓶积了层薄灰,墙上挂着的那幅建筑素描,是他当年随手画的,被宋居寒抢过去装裱起来,一直挂在那里。
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坐在沙发上,指尖抚过冰凉的皮质表面,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宋居寒曾经赖在上面的温度。他想起有次下雨,宋居寒把他按在这张沙发上亲吻,窗外的雨声和室内的喘息交织在一起,成了最暧昧的背景音;也想起最后一次在这里,他红着眼眶收拾行李,宋居寒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眼底的红血丝像要滴出血来。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撕扯着,又酸又疼。
三点整,门铃准时响起。
何故站起身,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打开门。
宋居寒站在门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看到他,只是微微颔首:“我来了。”
“进来吧。”何故侧身让他进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和昨晚一样,却比记忆中更清冽些。
宋居寒走进来,目光在客厅里扫了一圈,像是在确认什么。他的视线落在墙上那幅素描上,停顿了几秒,随即移开,落在何故身上:“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何故别开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是想……把话说清楚。”
可“说清楚”三个字说出口,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清楚什么。是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是质问他当年为什么要那样伤害自己?还是承认,其实到现在,他还是没放下?
宋居寒把文件袋放在茶几上,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姿态端正,像在进行一场严肃的谈判。可何故却注意到,他的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摩挲着,那是他紧张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无形的界限。明明距离不过两米,却像隔着万水千山。
何故看着他,看着他利落的短发,看着他挺直的鼻梁,看着他薄唇紧抿的弧度。这张脸,他曾在无数个深夜里回想,曾在恨意里描摹,曾在思念里模糊,此刻清晰地摆在眼前,却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起他们在这里第一次亲吻,宋居寒的手有些抖,吻得生涩又急切,带着少年人不管不顾的热忱;想起他在这里为他煮过一碗面,面条糊了底,却非要他夸“全世界最好吃”;想起他趴在书房的地毯上看图纸,宋居寒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颈窝,说“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
那些话,那些场景,此刻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宋居寒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在茶几的抽屉上,那里曾经放着他们一起挑的情侣杯,后来被他在争吵中摔碎了一只。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低:“这里……没怎么变。”
“嗯。”何故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哑,“我没舍得动。”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句话太暧昧,像在暗示着什么。他看到宋居寒的身体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抓不住。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敲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何故看着窗外,阳光正好,落在楼下的香樟树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想起最后一次离开这里,也是这样一个晴天,宋居寒站在门口,没有挽留,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像被遗弃的大型犬。
那时候他以为,转身就是解脱。可现在才明白,有些地方,有些人,早就刻进了骨血里,无论走多远,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痕迹,带着甜,也带着疼。
他转过头,看向宋居寒。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蜷缩,像在压抑着什么。阳光落在他的侧脸,勾勒出锋利的下颌线,却在他眼底投下一片柔软的阴影。
“宋居寒,”何故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宋居寒打断了。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进何故的眼里,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痛苦,眷恋,挣扎,还有一丝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希冀。
“先别说。”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恳求,“让我……再坐一会儿。”
何故愣住了,看着他眼底的脆弱,那句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也好。
他想。
就让他们在这满是回忆的房子里,再安静地待一会儿吧。不管是为了告别,还是为了别的什么,至少此刻,他们还能共享同一片阳光,还能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还能……像从前那样,离得这样近。
挂钟的“滴答”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像在倒数着什么。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气中流淌的、那些无法言说的情绪,像一张细密的网,将他们紧紧缠绕,再也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