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像温水煮青蛙，等何故意识到不对劲时，脑袋已经沉得抬不起来。代驾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他付了钱，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就踉跄了一下。晚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过来，他打了个寒颤，混沌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

宴会的喧嚣还残留在耳边，尤其是宋居寒那句“好久不见”，像根细针，反复刺着太阳穴。他扶着墙站了会儿，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喝多了。明明一直克制着，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总在眼前晃，握过的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那点微凉的温度，逼得他只能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酒。

他摇摇晃晃地往楼道走，视线模糊中，忽然看到楼下的路灯旁站着一个人影。

很高，很瘦，穿着深色的大衣，背对着他，轮廓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可就是那个站姿，那个肩背的弧度，像一道惊雷劈进何故混沌的意识里。

是宋居寒。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怎么可能？他是宋氏的掌舵人，是刚在宴会上和他客气握手的宋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喝多了，产生了幻觉。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人影还在。甚至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缓缓转了过来。

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的眉眼。是宋居寒。

没有了宴会厅里的冷硬，也没有了照片上的凌厉，他的表情在夜色里显得有些模糊，可那双眼睛，在看到他的瞬间，亮了一下，又很快暗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何故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又酸又疼。他不是在做梦。

酒精彻底冲垮了理智，那些被强行压抑了五年的思念、委屈、不甘，还有那点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眷恋，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在宋居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熟悉的宽阔胸膛，隔着厚厚的大衣，依旧能感受到那份让他安心的力量。鼻尖蹭到他颈间，闻到了淡淡的雪松味，不是以前张扬的香水，是更沉稳、更内敛的气息，却依旧带着让他心悸的熟悉感。

“宋居寒……”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宿。

宋居寒的身体在被抱住的瞬间僵住了，呼吸骤然停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感受到他贴在自己胸口的脸颊传来的温度，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合着他惯用的、清冽的洗衣液味道。

五年了。

他以为自己早就练就了铁石心肠，以为再次见到何故时能做到心如止水，以为那句“好久不见”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情绪。可当这个温热的身体撞进怀里，当那句带着哭腔的“宋居寒”钻进耳朵，他才发现自己所有的克制都是自欺欺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喉咙。他的手臂僵在身侧，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颤，有无数个声音在叫嚣着——抱住他，像以前一样，把他揉进骨血里。

可他不能。

他答应过他，要退出他的世界。他花了五年时间，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就是为了不再打扰他的生活。他不能因为这一个意外的拥抱，就前功尽弃，就再次把他拖回那些不堪的过往里。

“何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喝醉了。”

怀里的人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脸颊在他胸口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动物：“我没醉……”声音闷闷的，“我好想你……”

宋居寒的眼眶瞬间热了。

这句话，他等了多少年？从他转身离开的那天起，从他躺在病床上写那封信起，从他在无数个深夜里看着他的照片发呆起，他就盼着能听到这句话。

可现在听到了，却只觉得心如刀割。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悬在何故的背上，迟迟没有落下。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他，应该叫他清醒一点，应该转身离开，彻底斩断这不该有的牵绊。

可情感却在叫嚣着，让他再贪心一点，让他再感受一下这失而复得的温度。

最终，他的手还是轻轻落在了何故的背上，动作僵硬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像在安抚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我送你上去。”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你喝醉了，需要休息。”

怀里的人似乎是听进去了，身体不再那么紧绷，只是依旧抱着他，不肯撒手。

宋居寒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和无奈。就这一次吧。

他对自己说。

就当是最后一次，再照顾他一次。等他醒了，等明天太阳升起，他们还是那个客气疏离的宋总和何工。今晚的拥抱，今晚的脆弱，都只是酒精作用下的一场梦。

他轻轻拉开怀里的人，扶着他摇晃的身体，语气平静无波，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的不平静：“走吧，我送你上去。”

何故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眼神迷离，却死死地盯着他，像是怕他跑掉。

宋居寒避开他的目光，扶着他往楼道走。夜色很浓，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重叠在一起，像极了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纠缠不清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