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的光碎在香槟杯沿,折射出晃眼的光晕。何故站在顾青裴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听着周围觥筹交错的笑语,喉咙有些发紧。
这是青衍成立以来接的最大项目合作方的答谢宴,也是他五年来,第一次踏入这种与宋居寒世界重叠的场合。顾青裴拍了拍他的肩:“别紧张,就是走个过场。”
何故扯了扯嘴角,没说话。紧张?他已经很久不知道紧张是什么滋味了。这些年在工地上风吹日晒,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早就练就了一副不动声色的皮囊。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踏进宴会厅的那一刻,心脏就在胸腔里失了节奏。
然后,他就看见了宋居寒。
隔着攒动的人群,那人站在落地窗前,正听身边的人汇报着什么。一身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侧脸的线条冷硬,再没有从前半分张扬跳脱的影子。察觉到视线,宋居寒抬眼望过来,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半秒,随即移开,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何故的指尖骤然收紧。原来真的可以陌生到这种地步。
顾青裴显然也看到了宋居寒,低声道:“宋总现在是宋氏的掌舵人了,这次项目能不能谈成,他的态度很关键。”
何故点点头,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他是来工作的,不是来怀旧的。
可命运偏要捉弄人。没过多久,宋居寒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目标是顾青裴。握手,寒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直到顾青裴侧身介绍:“宋总,这位是我的合伙人,何故。”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宋居寒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这一次没有移开。那双曾经盛满星光与执拗的眼睛,如今深不见底,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好久不见,何故。”
简单的五个字,像一块石头投入深潭,在何故心里激起千层浪。
他看着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像有无数画面在翻涌。是少年时宋居寒拉着他跑过街头的温度,是争吵时他用力甩开他的力道,是最后在医院里,他隔着绷带触碰过的、微凉的皮肤。
五年了。
他花了五年时间,把这个人从生活里剥离,用钢筋水泥筑起高墙,以为这样就能刀枪不入。可当这只手真的出现在面前,当那句“好久不见”撞进耳朵,他才发现所有的防线都不堪一击。
指尖冰凉,微微发颤。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涩意,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手。
触感比记忆中更硬,带着常年握笔和敲击键盘的薄茧,掌心干燥,温度偏低。只是一触即分,像完成一个程序化的礼仪。
“宋总。”何故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平稳得不像自己的,甚至还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疏离。
宋居寒的指尖似乎在他手背上停顿了半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松开手,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依旧停留在他脸上,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何故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得他肋骨生疼。他看到宋居寒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快得抓不住,随即又被一片平静覆盖。
“青衍这几年做得不错。”宋居寒转头对顾青裴说,语气公式化,仿佛刚才那句“好久不见”只是随口一提。
话题很快转向工作,顾青裴和宋居寒交谈着,气氛融洽得像一对合作多年的伙伴。何故站在一旁,端着酒杯,指尖却还残留着刚才握手时的触感。
他低着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里面映出他模糊的影子。原来五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把曾经撕心裂肺的关系,磨成如今这副客气又疏离的模样。
“好久不见。”
他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舌尖泛起苦涩。是啊,好久不见。久到他差点以为那些过往都是一场梦,久到他以为自己早已痊愈,可只是一个照面,一次握手,一句平淡的问候,就足以让他溃不成军。
杯中的香槟泛着细密的泡沫,像他此刻翻涌的心绪。他猛地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那瞬间涌上眼眶的热意。
原来有些再见,比永别更让人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