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肆虐的午后，阳光把胡同里的青砖晒得发烫。何故手里拎着给妹妹买的糖葫芦，听周贺一讲着南方最近的趣事，妹妹在旁边蹦蹦跳跳地追着一只橘猫，笑声脆得像风铃。

这是他这几年里少有的松弛时刻。自从和顾青裴合伙开了青衍，他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砸在了工地上和图纸里。钢筋的冷硬、混凝土的厚重、结构力学的精准，这些不会骗人的东西，成了他麻痹神经的良药。顾青裴总说他是在拿命换业绩，他只笑笑——不忙起来，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念头就会像藤蔓一样疯长，稍不留神就会把整颗心缠得喘不过气。

周贺一在他身边已经快四年了。从他拖着行李箱逃离那个城市开始，周贺一就像一道温和的光，不远不近地照着他。他记得周贺一在雨夜敲开他出租屋的门，手里拎着热粥；记得自己在工地上被钢筋划伤，是周贺一连夜开车送他去医院；也记得周贺一红着脸说“何故，我们试试吧”时，眼里的认真和小心翼翼。

他都懂，却只能说“对不起”。周贺一的好，像温水，妥帖，安稳，是他曾经渴望的归宿。可心里那道疤太深，深到他自己都分不清，是还在惦记着谁，还是已经失去了再爱一次的能力。

“哥，你看那家糖画！”妹妹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他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眼角的余光却先一步捕捉到了街角的身影。

那人站在一辆黑色轿车旁，背对着他们，正在听身边的人汇报着什么。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肩线比记忆里更硬朗些。头发剪得极短，后颈的线条清晰利落，连站姿都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只是一个背影，何故的呼吸却在那一秒骤停。

像有根无形的线，猛地攥紧了心脏，带着熟悉的、尖锐的悸动。血液仿佛在瞬间涌向太阳穴，耳边周贺一的说话声、妹妹的笑声、街边的叫卖声，全都模糊成了嗡嗡的背景音。

怎么会是他？

宋居寒。

这个名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带着铁锈般的涩味。他以为自己早就把这两个字连同那些撕心裂肺的过往，一起埋进了时间的废墟里。他以为这几年的拼命工作、刻意回避，已经让心变得像青衍公司刚浇筑的地基一样坚硬。

可此刻，仅仅是一个背影，就让他溃不成军。

那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微微侧过身。何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躲到一棵老槐树后面，心脏跳得像要撞碎肋骨。他看到宋居寒的侧脸，下颌线比从前更锋利，唇边没有一丝笑意，眼神沉静得像深不见底的湖。和网上那张照片里的样子重叠，却比照片更有冲击力——那是一种彻底剥离了少年气的成熟，带着商场历练出的冷冽。

他在谈工作，手指偶尔会在平板上点几下，动作干脆利落。再也不是那个会对着他耍赖、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情绪化的宋居寒了。

“哥，你怎么了？”妹妹拉了拉他的衣角，仰起脸看他，“脸好白啊。”

何故猛地回神，指尖冰凉，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勉强笑了笑，声音有些发哑：“没事，有点晒。”

周贺一也看了过来，目光里带着了然的关切：“要不要去前面的咖啡馆坐会儿？”

何故点点头，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又飘向街角。宋居寒已经结束了谈话，转身弯腰坐进了车里。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离，很快消失在胡同的拐角，像从未出现过。

他的心跳却还没平复，胸腔里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涌，酸的，涩的，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弱的庆幸——他还好，看起来很好。

“在看什么？”周贺一递过来一瓶水。

何故接过，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才稍微冷静了些。他摇摇头，把那点不合时宜的悸动强行压下去：“没什么。走吧，去喝咖啡。”

他迈开步子，脚步却有些发沉。阳光依旧炽热，落在身上却暖不透那瞬间凉下去的心。原来有些刻进骨子里的印记，不是靠拼命工作就能磨掉的。就像此刻，那个人明明已经走远了，他却觉得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勾得心脏一阵阵地疼。

他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原来只是在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