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手指捏着信纸的边角，指节泛白。信纸被反复摩挲过，边缘卷了毛边，宋居寒那几处被泪水晕开的字迹，在他指腹下洇成更深的墨痕。）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极了以前宋居寒总爱赖在他身边时，无意识晃腿的声音。他盯着信纸上“别再想起我”那几个字，喉结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指尖忽然碰到信纸背面一处硬物——是片干枯的梧桐叶，被小心地夹在里面。他认得，是去年秋天他们还没彻底闹翻时，宋居寒非要拽着他去公园捡的，说要做成书签送他，后来随手丢在抽屉里，他以为早就被扔掉了。

原来这人连这种东西都记得。

呼吸猛地一滞，眼眶瞬间热了。他不是没恨过，恨宋居寒的自私，恨他的理所当然，恨他把自己的真心碾碎成泥。可此刻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钝痛顺着血管蔓延，连带着指尖都在发麻。

他想起宋居寒第一次笨拙地给他煮面，面条糊在锅底，却仰着脸求夸奖；想起宋居寒在演唱会上对着镜头说“这首歌给我最重要的人”，眼里亮得像有星星；想起医院里那人缠着绷带的腿，脸色苍白，却强装轻松地说“我没事”。

这些画面像碎玻璃，扎进心里，又酸又疼。

信纸从手里滑落，飘在地毯上。他蹲下去捡，膝盖撞到茶几，发出闷响，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那行“我们别再有下辈子了”，肩膀忽然开始发抖，压抑了太久的呜咽终于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比一声沉，像要把这些年的委屈、不甘，还有那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残留的牵绊，全都哭出来。

以后真的……见不到了。

那个吵吵闹闹闯进他生命里的人，那个让他哭了无数次的人，那个终于学会了怎么去爱的人，要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他把脸埋进掌心，泪水从指缝漏出来，打湿了地毯上那片干枯的梧桐叶，像要把它重新泡出点生气来。可叶子早就脆了，轻轻一碰，就碎了个角。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何故脸上，有些刺眼。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久到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洇出一小片水雾。

照片里的人站在宋氏集团的旋转门前，身后是锃亮的大理石地面和行色匆匆的员工。宋居寒的头发剪得很短，一丝不苟地梳成背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晰的眉骨——那是何故从未见过的样子。以前他总爱留着长长的卷发，有时用发带束在脑后，露出点少年气的张扬；有时任由发丝垂下来，遮住半只眼睛，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可现在，那些柔软的弧度全没了，只剩下利落的线条，像被刀精心修整过，连眉峰都显得比从前凌厉。

他穿一身纯黑西装，剪裁合体，衬得肩背挺直，却也衬得那张脸愈发冷硬。没有了夸张的配饰，没有了花哨的图案，甚至连手腕上那只总被他嫌弃太正式的表，此刻都成了最贴合的装饰。照片里的他微微侧着头，在听身边的人说话，嘴角没有任何弧度，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这哪里还是那个会抱着吉他在录音棚里唱情歌、会赖在沙发上要他喂水果、会因为一点小事就炸毛的宋居寒？

何故的手指无意识地放大照片，直到看清他耳后那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以前玩闹时被吉他弦划到的，当时宋居寒疼得龇牙咧嘴，却非要他亲一下才肯罢休。可现在，那道疤藏在利落的短发下，像被时光掩埋的秘密，连带着那些鲜活的过往，一起被裹进了这身严肃的西装里。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泛开密密麻麻的酸。他想起宋居寒以前总说“继承公司有什么意思，我要一辈子唱歌”，想起他对着镜头笑眼弯弯地说“音乐才是我的命”。可现在，他亲手斩断了那条命，转身走进了他曾最不屑的世界。

是因为腿伤吗？还是因为……真的放下了？

何故关掉照片，退出页面，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模糊的脸。眼眶有点热，他抬手按了按，才发现指尖在抖。原来时间真的能改变这么多，改变一个人的样子，改变一个人的人生，甚至改变那些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执念。

他想起宋居寒在信里说的“你该有新的生活”。原来不是空话，他真的在用自己的方式，把两人的世界彻底割开了。一个走向了聚光灯熄灭后的商战，一个还停留在原地，守着些零碎的回忆。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层，何故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很累。那些辗转寻找的日子，那些午夜梦回的惦念，好像在看到这张照片的瞬间，终于有了归宿——不是重逢，不是原谅，是确认他真的过得很好，好到不需要再被过去牵绊。

也好。

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把手机揣回口袋，转身走进了深秋的风里。只是走了很远，才发现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攥得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