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小脚印

苏念学会走路那天，顾屿在巷口摔了三跤。

不是他自己学步不稳，是总回头看跟在身后的小丫头。苏念穿着鹅黄色的学步鞋，像只刚出壳的小鸭子，走两步就晃一下，胳膊张得像翅膀。顾屿在前面三步远的地方等着，小手背在身后，腰板挺得笔直，活像个小教官。

“过来。”他奶声奶气地发号施令，脚下却不由自主往后挪了半步。

苏念“咿呀”应着，小腿又往前迈了一步，随即“啪”地坐在了青石板上。她没哭，只是仰起脸看顾屿，眼睛亮晶晶的，像在等他来扶。顾屿立刻忘了“教官”的架子，连滚带爬冲过去，笨拙地想把她拉起来，结果自己也脚下一滑，结结实实摔在她旁边。

两个小不点并排坐在地上，你看我，我看你，突然一起咯咯笑起来。

“笨蛋。”陆星辞骑着他的蓝色小三轮车从旁边经过，车把上还挂着个塑料喇叭，摁一下就“嘀嘀”响。他比顾屿大半岁，早就学会了骑车，此刻正得意洋洋地绕着他们转圈，“顾屿是笨蛋，念念也是笨蛋。”

顾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突然跑过去抓住三轮车后座。“带我！”他喊。陆星辞蹬得更欢了，车子歪歪扭扭地冲向巷口，顾屿被拖着跑，笑声比喇叭还响。

苏念还坐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自己撑着地面站起来，摇摇晃晃跟了上去。林溪晚从家里跑出来，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拿着块刚出炉的米糕。“念念，慢点！”她追上去，想扶苏念，却被小丫头甩开手——苏念想自己走。

四个孩子就这样在巷子里折腾开了。陆星辞骑车在前头“嘀嘀”叫，顾屿扒着车后座疯跑，林溪晚举着米糕追苏念，而苏念一步一晃地跟着，小脚印踩在顾屿刚才摔倒的地方，印出浅浅的痕迹。

路过杂货铺时，王奶奶探出头来笑：“慢点跑！摔了要哭鼻子的！”

顾屿立刻松开三轮车，跑到苏念身边，张开胳膊挡在她身前，像是怕她撞到什么。苏念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这下走得稳多了。两人一步一步往前挪，顾屿的脚印大些，苏念的脚印小些，在青石板上挨得紧紧的。

陆星辞骑了一圈回来，看到这情景，突然把车往旁边一停，从车筐里掏出颗玻璃弹珠。“顾屿，玩不玩？”他喊。顾屿刚要应声，低头看见苏念抓着他衣角的小手，又摇了摇头：“我带念念。”

林溪晚把米糕掰了一小块，递到苏念嘴边。苏念张开嘴咬了口，米糕的甜味在舌尖散开，她突然咯咯笑起来，拽着顾屿的衣角往前跑了两步——这次没摔。

顾屿惊喜地睁大眼睛，也跟着跑起来。两个小家伙手牵着手（其实是苏念拽着顾屿的衣角），在巷口的阳光下跑，身后跟着骑车的陆星辞和举着米糕的林溪晚。青石板路上，一串深浅不一的小脚印蜿蜒向前，像一条看不见的线，把四个孩子的影子牢牢系在了一起。

陆星辞看他们玩得热闹，突然从车筐里翻出个铁皮青蛙，上了弦放在地上。青蛙“咔哒咔哒”跳起来，正好落在苏念脚边。她吓了一跳，猛地往顾屿身后躲，小手攥紧了他的衣角。顾屿立刻把她护在身后，自己则弯腰盯着青蛙看，看了半天突然伸手去抓，被铁皮边缘硌了下也不缩手，硬是把青蛙按在了地上。

“不怕。”他转头对苏念说，把不动的青蛙往她面前推了推。苏念从他胳膊后面探出头，看了看青蛙，又看了看顾屿，突然伸出小手碰了碰铁皮，见没动静，竟抓起青蛙往顾屿手里塞。顾屿咧嘴笑，接过来又上了弦，看着青蛙再次跳起来时，特意用脚挡在苏念身前，像在筑一道安全的小屏障。

林溪晚跑回家拿了个万花筒，举到苏念眼前。“看，有花花。”她把万花筒递过去，苏念的小手还不太会转，顾屿就帮她举着，自己也凑过去看，两个小脑袋挤在一起，对着筒里旋转的光斑“哇”个不停。陆星辞见状，也丢下三轮车凑过来，三个孩子围着一个万花筒，在巷口蹲成了小小的三角。

巷口的老槐树影越拉越长，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顾屿的虎头鞋沾了泥，苏念的学步鞋掉了只鞋扣，陆星辞的背心被汗浸出了印子，林溪晚的羊角辫散了一根，可谁也没在意。直到各家大人喊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临走时顾屿还特意把苏念送到苏家院门口，看着她被妈妈抱进去，才攥着那只铁皮青蛙，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青石板上的小脚印，在暮色里渐渐淡了，却像刻在了日子里，悄悄攒着往后要一起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