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的小团圆

苏念满月那天，巷口的梧桐树刚抽出新叶，嫩黄的芽尖沾着晨露。苏家的木门从大清早就在响，顾屿扒着自家院门缝看了半天才等来机会，攥着颗奶糖就往隔壁冲，虎头鞋踩在青石板上“噔噔”响。

“慢点跑！”顾妈妈在后面追，手里还拎着个红布包，里面是给苏念的长命锁。

苏念被裹在鹅黄色的襁褓里，躺在客厅中央的藤摇床上。她比出生时舒展多了，小脸像浸过奶水的馒头，白胖得透光。听到动静，她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来——那双眼比顾屿见过的任何玻璃珠都亮，黑沉沉的，正对着天花板上晃悠的风铃看。

“念念。”顾屿凑过去，把奶糖举到摇床边。糖纸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奶白色的糖块，阳光透过糖纸，在苏念脸颊上投下一小块圆圆的光斑。

苏念的小嘴突然动了动，像是要去够那光斑。顾屿看得入神，手指不知不觉伸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软乎乎的，像春日里刚发的面团，他吓得赶紧缩回手，生怕碰坏了。

“这是给妹妹的？”苏妈妈笑着接过奶糖，塞进顾屿兜里，“等念念长牙了，屿屿再分她吃好不好？”

顾屿没说话，转身又跑了。没过多久，他抱着个缺了条腿的布老虎回来，那是他周岁时奶奶做的，老虎尾巴早就被他啃得毛茸茸。他小心翼翼地把布老虎塞进苏念的襁褓边，像是在托付什么重要的宝贝。

“给、给念念。”他终于憋出几个字，小脸涨得通红。

苏念像是听懂了，小手动了动，恰好碰到布老虎的耳朵。顾屿突然咯咯笑起来，笑声惊飞了窗台上栖息的麻雀。

院门外传来陆星辞的哭闹声。他被奶奶拽着胳膊，手里死死攥着辆绿色塑料小汽车，哭得脸红脖子粗。“要给妹妹！”他跺着脚喊，眼泪鼻涕蹭在新穿的背心上。

“妹妹还小，玩不了这个。”陆奶奶想把车拿下来，小家伙却抱得更紧了，直冲到摇床边，把汽车往苏念手边塞。苏念的手指蜷了蜷，没抓住，小汽车“啪嗒”掉在地上，陆星辞的哭声戛然而止，盯着汽车看了两秒，突然也跟着顾屿蹲下来，对着苏念“啊啊”叫。

两个小不点一高一矮地蹲在摇床旁，像两尊认真的小石像。

林溪晚是被妈妈抱来的。她比顾屿小两个月，刚学会坐稳，穿着件粉色小袄，怀里抱着个银铃铛。看到摇床上的苏念，她突然举起铃铛摇了摇，“叮铃铃”的响声清脆得像山涧流水。

苏念的眼珠立刻转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林溪晚。林溪晚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把铃铛往她面前递了递，苏念的嘴角竟慢慢向上弯了弯，像朵刚要绽开的花苞。

“笑了！念念笑了！”苏爸爸举着相机冲过来，镜头里，林溪晚举着铃铛，顾屿和陆星辞趴在摇床边，而苏念躺在中间，眼睛弯成了月牙。

阳光穿过窗棂，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顾屿的布老虎靠着苏念的襁褓，陆星辞的小汽车在旁边翻了个身，林溪晚的铃铛偶尔响一声，四个孩子的呼吸混在淡淡的奶香里，成了这天最温柔的调子。

顾屿蹲得腿麻了，就坐在地上，托着腮看苏念。她打了个哈欠，小嘴巴张成圆形，像是在跟他打招呼。他突然想起妈妈说的话，凑近摇床小声说：“念念，长大跟我玩。”

风从巷口吹进来，掀动了苏念的襁褓角，也吹动了顾屿额前的碎发。他不知道，这场满月时的小团圆，只是无数个日子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