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那天，教室后墙的爬山虎爬得更高了，绿叶子在窗玻璃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落在生态缸里，像给小罗的家拉了层会动的窗帘。鸣人拎着个透明的小喷壶来上学，壶身上贴着张歪歪扭扭的贴纸——是他昨晚剪的狐狸头，耳朵尖尖上还沾着点胶水。
“园丁爷爷教我的，”他往薄荷叶子上喷水，水珠顺着叶片滚进生态缸，溅起细碎的光，“用凉白开喷青苔，能让它们长得更密，就像给小罗铺了层绿地毯。”我爱罗正坐在窗边翻生物课本，目光掠过书页上的寄居蟹分布图，忽然指着其中一页说：“这里写着，它们喜欢潮湿的石头缝。”
鸣人立刻凑过去看，手指在图上戳了戳：“那我们再去后山捡块带缝的石头吧？最好是红颜色的，像夕阳那样的红。”说着就从书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两块烤红薯，是他早上路过早点摊买的，热气腾腾的甜香漫开来，混着薄荷的清爽，在教室里绕了个圈。
他把红薯掰成两半，递一半给我爱罗，自己捧着另一半啃得满嘴流油：“等下课后去捡石头吧，顺便给小罗摘点酢浆草，紫色的小花配它的新壳肯定好看。”我爱罗咬了口红薯，甜糯的滋味在舌尖散开，看着鸣人把红薯皮小心翼翼地收进塑料袋——“这个能埋进土里当肥料，”他认真地说，“老师说有机物能让土壤更肥沃。”
那天下午的课间，他们果然去了后山。鸣人踩着松软的腐叶土往前跑，校服后襟沾了片苍耳，像挂了个小小的绿刺猬。他在一丛蕨类植物后面停住，突然回头朝我爱罗招手：“快来！这里有块带洞的石头！”
那石头确实奇特，青灰色的石面上嵌着个圆圆的小洞，像被谁用手指戳出来的，洞边还长着几丛卷柏，翠得发亮。鸣人蹲下来，用手指量了量洞口：“大小正好让小罗钻进去躲雨。”他小心地把石头抱起来，发现底下压着只西瓜虫，立刻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嘴：“差点吓到它，我们把它移到别的地方去吧。”
我爱罗看着他用树枝轻轻挑起西瓜虫，送到蕨类植物下面，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他低头捡起鸣人跑丢的橡皮，上面还印着半只狐狸的脚印——是鸣人自己刻的。
回到教室时，夕阳正斜斜地照进窗台。他们把新捡的石头放进生态缸，刚好卡在两块鹅卵石中间，洞眼朝着薄荷那边，像个小小的瞭望台。鸣人往洞里塞了片酢浆草的花瓣，紫红色的花瓣在阴影里微微发亮：“以后小罗就能在这里看薄荷开花了。”
我爱罗翻开笔记本，今天的画里多了块带洞的石头，石头洞里伸出半只寄居蟹的钳子，钳子里夹着片酢浆草花瓣，旁边站着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举着红薯，一个手里攥着块苍耳。画的下方写着日期，旁边还有行小字：红薯的甜味，混着石头的凉。
芒种过后，雨水渐渐多了起来。有天放学时下了场暴雨，豆大的雨点打在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鸣人撑着把大伞冲进教室时，裤脚全湿透了，却把怀里的生态缸护得严严实实，缸盖上连个水珠都没有。
“幸好没淋湿，”他把生态缸放在桌上，长出一口气，“我刚才在屋檐下等了好久，就怕雨水灌进去淹到小罗。”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个小玻璃罐，里面装着几只蜗牛，是他在楼道角落里捡的，“这些蜗牛壳空了，说不定小罗以后能用上。”
我爱罗正用抹布擦窗台，闻言看了看那些蜗牛壳，有的带着螺旋纹，有的是半透明的白，像撒了把碎玉。“太大了，”他说，“现在用不上。”鸣人却把蜗牛壳摆在缸沿，排成一圈：“先养着嘛，等小罗长大就用得上了，就像我们穿新衣服一样。”
那天晚上，雨还没停。鸣人坐在书桌前，给生态缸换了半缸新的雨水，又往里面撒了把碎米粒——是他听奶奶说的，寄居蟹偶尔也吃谷物。他看着小罗从斑马纹海螺里爬出来，慢吞吞地挪到新石头的洞口，触须探了探酢浆草花瓣，忽然觉得心里软软的，像被雨水泡过的棉花。
他拿出画纸，开始画新的画：暴雨中的窗台，生态缸被两只手护着，伞沿垂下来的水珠连成串，落在缸盖上，溅起的水花里，有只小狐狸正叼着片酢浆草，往石头洞里送。画的背景是亮着灯的教室，课桌上的红薯皮已经埋进了土里，冒出小小的绿芽。
第二天早上，鸣人把画塞进我爱罗的课本里。我爱罗翻开时，发现画的背面写着：等雨停了，我们去看彩虹吧，听说彩虹的颜色能染绿青苔。他抬头看向窗台，生态缸里的青苔果然又爬高了些，在晨光里泛着湿漉漉的光，石头洞里的酢浆草花瓣还在，像枚小小的紫色印章。
薄荷的白花落了又开，樱桃核埋着的地方冒出了点绿芽，像根细细的针。小罗似乎胖了些，新换的海螺壳上沾着点青苔的绿，爬过鹅卵石时，会留下浅浅的水印，像在写一封只有春天能看懂的信。
鸣人上课时总爱盯着生态缸发呆，看阳光穿过薄荷叶子，在缸底投下晃动的光斑，看我爱罗悄悄往缸里放了片新摘的三叶草，看小罗用钳子把那片叶子拖进石头洞。他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被拉长了，像生态缸里慢慢爬的青苔，每一寸都藏着甜甜的秘密。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鸣人抓起书包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快点！去操场看晚霞！今天的云肯定像棉花糖！”我爱罗跟在他身后，手里捧着生态缸，缸壁上的水珠折射着夕阳的光，像撒了把碎金子。
操场上的蒲公英已经结了种子，风一吹，白花花的绒毛就飘向天边。鸣人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一朵刚好落在缸盖上的蒲公英说：“你看，它又来当信使了，说不定是在告诉小罗，秋天会有甜甜的樱桃吃呢。”
我爱罗低头看着那朵蒲公英，绒毛上沾着点薄荷的清香，忽然觉得，这个春天开始的故事，会像生态缸里的青苔一样，慢慢爬满往后的日子，每一步都带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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