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天,惊蛰的雷声滚过操场时，教室窗台上的生态缸里，青苔正顺着海螺壳的纹路往上爬，嫩得能掐出绿水来。鸣人抱着一摞刚发的新书进来，袖口沾着点泥土——是早自习时去花坛挖的，他说要给小罗的家添点“春天的颜色”。

“你看这个！”他蹲在窗台边，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纸袋，倒出一把碎花瓣，粉的白的，是教学楼后那棵老樱花树落的。去年压在笔记本里的樱花早就褪成了浅黄，可新落的花瓣还带着露水，往缸里撒的时候，像下起了迷你的花雨。小罗从海螺壳里探出头，钳子碰了碰飘到跟前的花瓣，触须在蓝光里轻轻晃，像在嗅春天的香。

我爱罗刚把新换的海藻网兜挂好，网兜上系着鸣人昨天编的草绳，绳结歪歪扭扭的，却缠了片刚冒芽的迎春，嫩黄的花苞鼓鼓的，像颗颗小铃铛。“生物老师说，春天寄居蟹会长新壳，”鸣人趴在桌上，数着缸底新铺的鹅卵石，是上周去后山捡的，石头上还带着青苔的印子，“你说小罗会不会长出带花纹的壳？”

“可能会。”我爱罗翻开笔记本，新画的一页上，生态缸飘在漫天樱花里，小罗的新海螺壳上画了圈粉边，像镶了圈花。鸣人凑过来看，突然用铅笔在旁边画了只狐狸，狐狸嘴里叼着朵樱花，尾巴扫过缸壁，溅起的水花里都带着粉。

春分那天，学校组织去植物园春游。鸣人背着生态缸，书包两侧各挂了个玻璃瓶，左边装着从家里带来的蚯蚓土，右边是刚接的雨水。“园丁爷爷说，用雨水浇青苔，会长得更绿，”他踮脚够着柳枝，想折根嫩条插进缸里，却被我爱罗拉住——“老师说不能乱折植物。”鸣人吐了吐舌头，改去捡地上的柳穗，穗子软乎乎的，往缸里放时，像给小罗插了把小绿伞。

植物园的温室里暖烘烘的，仙人球开了朵嫩黄的花。鸣人盯着玻璃展柜里的寄居蟹标本看，那些旧壳上布满了岁月的刻痕，有的还沾着海沙。“你看那个最大的，”他指着标本盒，“像不像我们上次在海边捡的海螺？就是被海浪冲碎的那个。”我爱罗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颗糖，橘子味的，是寒假剩下的，糖纸在灯光下闪着亮。

回程的路上，鸣人把生态缸抱在怀里，缸壁上凝着层水汽。窗外的油菜花田铺成了金黄的海，风一吹，花浪就往远处跑。“等下周末，我们去给小罗找蒲公英吧，”他突然说，手指在缸壁上画着圈，“听说蒲公英的绒毛飘进水里，会变成小船。”我爱罗点头时，瞥见他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画纸，上面画着两只手捧着生态缸，缸顶飘着朵蒲公英，绒毛上坐着个小小的狐狸剪影。

清明前下了场雨，淅淅沥沥的，把教室的窗玻璃打湿了。鸣人踩着水洼冲进教室，裤脚沾着泥点，怀里却紧紧护着个纸盒——里面是他奶奶种的薄荷，嫩得能掐出水。“给小罗当邻居，”他把薄荷盆栽放在生态缸旁边，叶片上的水珠滚下来，滴在缸盖上，发出“嗒嗒”的响，像在敲春天的门。

小罗似乎很喜欢这新邻居，总往缸壁靠近薄荷的这边爬，触须隔着玻璃蹭叶片的影子。鸣人上课时总偷偷扭头看，看青苔爬过螺口，看薄荷的影子落在蓝光里，看我爱罗在笔记本上画下这一幕——画里的薄荷叶上停着只小瓢虫，生态缸的蓝光把瓢虫的壳染成了浅蓝，像颗会发光的宝石。

雨停那天，夕阳把云层染成了粉紫。鸣人背着书包跟在我爱罗身后，生态缸揣在怀里，薄荷的清香混着樱花的甜漫出来。操场上的蒲公英撑开了白伞，风一吹，绒毛就打着旋儿飞。“你看！”鸣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着一朵飘到眼前的蒲公英，“像不像小罗的小飞船？”

我爱罗抬头时，蒲公英刚好落在生态缸的盖子上，绒毛沾着水汽，亮晶晶的。他低头翻开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春天的风，会带着薄荷的香，吹进小罗的壳里。鸣人凑过来看，突然用指尖在“壳”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爱心，爱心里面，是两只依偎在一起的狐狸。

缸里的蓝光透过玻璃映在地上，像条细细的星河。小罗大概又钻进新海螺壳里了，只有青苔还在慢慢爬，像在数着春天的日子——今天的薄荷开了片新叶，明天的樱花又落了几朵，后天，说不定会有只蝴蝶停在缸盖上，翅膀扇动时，带起的风里，全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