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带着凉意钻进窗户时,生态缸里多了块新捡的海螺壳。是鸣人爸爸带他们去海边那天,两人在礁石缝里翻到的,螺旋纹里还卡着点细沙,倒过来晃一晃,能听见海浪的回声。
“生物老师说小罗可能要换壳了,”鸣人趴在桌上数缸里的石子,从海边带回来的鹅卵石堆在角落,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你看它总用钳子敲旧壳,是不是在跟它告别?”
我爱罗翻开笔记本,夹着的樱花又多了几片,是上周值日时在操场捡到的,粉白花瓣沾着点露水,压平后还带着湿润的凉。他指尖划过新贴的海螺壳素描,铅笔线条在纸页上洇出浅灰的痕,像把海边的风拓成了画。
预备铃响前,鸣人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杯,塞给我爱罗时烫得指尖发红:“我妈煮的姜茶,说降温了要喝。”杯口飘出的热气里混着红糖香,我爱罗拧开盖子时,瞥见杯壁贴着只画歪了的狐狸,正抱着杯子哈气。
那天的物理小测,鸣人拿了七十八分,比上次进步了二十多分。他举着卷子在走廊里转圈,校服领口沾着点姜茶渍,像只偷喝了蜜的松鼠。“你看!”他把卷子凑到我爱罗眼前,红勾旁边画着只举着钢笔的狐狸,“我跟你画的那只一样厉害吧?”
我爱罗刚想说什么,就被他拽着往教室跑,“快把小罗抱出来看看,我要跟它分享喜悦!”生态缸放在窗台上,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新海螺壳上,螺口的弧度映出圈彩虹,小罗正趴在海藻网兜里打盹,触须被光染成了金的。
鸣人戳了戳缸壁,小罗慢悠悠地探出头,钳子碰了碰他的指尖影子。“它肯定在夸我,”鸣人笑得眼睛眯成缝,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我昨晚复习到半夜,我妈给我煮了三个茶叶蛋,都没舍得吃,留了一个给你。”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茶叶蛋还带着点余温,蛋壳上的裂纹像幅歪歪扭扭的地图。我爱罗剥开蛋壳时,鸣人正盯着生态缸里的蓝光发呆,“你说小罗换了新壳,会不会记得我们给它捡的石头?”
“会记得。”我爱罗把一半蛋白递给他,蛋黄的香气混着姜茶的甜漫开来,“就像我们记得海边的浪。”
鸣人咬着蛋白笑起来,嘴角沾着点蛋黄屑。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簌簌响,像谁在数着日子里的甜。生态缸里的蓝光透过玻璃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小罗正试着往新海螺壳里钻,细沙簌簌地掉下来,像在说别急,慢慢来。
十二月初下了场小雪,鸣人踩着积雪冲进教室时,睫毛上还沾着雪花。“快看我带了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个玻璃小瓶,里面装着半瓶雪,“花鸟市场老板说,冻过的海水加盐,小罗会更有精神。”
我爱罗把生态缸搬到暖气片旁边,雪水在瓶里慢慢化掉,映着窗外的雪景,像把冬天装进了瓶子。鸣人蹲在旁边看小罗用钳子扒拉新石子,“等放寒假,我们去后山捡松塔吧,听说寄居蟹也喜欢闻松脂的香。”
他从书包里抽出张画,纸上画着两只狐狸蹲在松树下,旁边摆着个发光的生态缸,缸里的寄居蟹顶着新海螺壳,壳上的蓝光把雪地都染成了浅蓝。“我妈说寒假带我去泡温泉,”鸣人用铅笔在画上加了个小帐篷,“到时候我们把小罗也带去,让它看看冒热气的水。”
雪停的时候,夕阳把雪地染成了金红色。鸣人背着书包跟在我爱罗身后,生态缸揣在怀里,像揣着颗会发光的星星。“你看脚印!”他突然指着地上的脚印笑,两人的脚印在雪地里交叠着,像串连在一起的省略号。
我爱罗回头时,鸣人正弯腰往他的脚印里塞松针,“这样春天来了,这里就会长出小芽。”他的鼻尖冻得通红,像颗熟透的草莓。生态缸里的蓝光从他怀里透出来,在雪地上映出个小小的光斑,小罗大概已经钻进新海螺壳里睡了,细沙安静地待在缸底,等着下一个季节的甜。
寒假前最后一天,鸣人把一张日历贴在生态缸旁边,元旦那天被红笔圈了起来。“老板说寄居蟹能活很久,”他数着日历上的格子,“等明年秋天,我们再去海边,给它捡更大的壳。”
窗外的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看缸里的蓝光。我爱罗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着两只手捧着生态缸,背景是漫山的樱花和海浪,画角落写着一行小字:小罗的家,也是我们的。
收拾书包时,鸣人突然把脸凑过来,呼吸里带着薄荷糖的凉,“明年春天,我们去天台种樱花吧,就种在贝壳盒子旁边。”他的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投下浅浅的影,“这样秋天的时候,小罗就能闻着花香睡觉了。”
生态缸里的蓝光在暮色里亮起来,新海螺壳的螺口正对着他们,像在认真听着。细沙上的青苔又长出了点新绿,海藻网兜上的樱花丝带轻轻晃着,像在说,好啊,我们等着。
回家的路上,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生态缸的蓝光从书包里透出来,在地上映出条细细的光带。鸣人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颗糖,糖纸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这是橘子味的,像夏天的太阳。”
我爱罗剥开糖纸时,鸣人正盯着天上的星星笑,“你看那颗最亮的,像不像小罗的眼睛?”他把糖塞进我爱罗嘴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像片飘落的雪花。
橘子糖的甜在舌尖漫开来时,鸣人抓起他的手往前跑,书包上的铃铛在雪夜里叮当作响,惊起几只晚归的飞鸟。生态缸在怀里轻轻晃着,细沙摩擦的声音像谁在哼着歌,说这个冬天,还有明年的春天,夏天,秋天,都有好多好多的甜,在等着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