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梧有很久没来画廊了。

林青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不安。她知道，南梧不会就这么算了。

沈妄对她的态度，也变得有些奇怪。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挑剔，甚至偶尔会问她一句“中午吃了什么”，“工作累不累”。但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探究和疏离，像隔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

这天下午，林青正在整理沈妄的画稿，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是林青吗？”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沈振庭，沈妄的父亲。”

林青的心猛地一跳：“沈先生您好。”

“我在画廊楼下，你能下来一趟吗？”

“好。”

林青放下手里的画稿，快步下楼。

画廊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背挺得很直，即使面色憔悴，也难掩一身的风骨。

“沈先生。”林青走到他面前，有些局促。

沈振庭抬头看着她，眼神温和，带着一丝愧疚：“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林青愣住了。

“那些信，你都看到了吧？”沈振庭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

“沈先生，您别这么说。”

“该说的。”沈振庭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凉，却很有力，“当年要不是我，你母亲也不会……阿妄这孩子，性子倔，心里有什么事都藏着不说。他对南梧，不是爱，是责任，是愧疚。”

林青的心跳漏了一拍：“沈先生，我……”

“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沈振庭打断她，“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别放弃。阿妄他……心里是有你的。”

林青的脸瞬间红了，低下头：“沈先生，您误会了，我和沈先生只是上下级关系。”

沈振庭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听说南梧对你做了不少过分的事？”

林青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你放心，以后不会了。”沈振庭的眼神沉了沉，“我已经跟南家谈过了，解除婚约的事，我会处理好。”

林青震惊地看着他：“您要解除婚约？”

“本来就不该存在的婚约，早就该解除了。”沈振庭的语气很坚定，“这些年，委屈阿妄了。”

正说着，沈妄的车停在了画廊门口。

他看到轮椅上的沈振庭，脸色骤变，快步走过来：“爸，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要来的。”沈振庭看着他，眼神严厉，“阿妄，有些事，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沈妄的脸色很难看，没说话。

“我跟林青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沈振庭问。

沈妄的目光落在林青身上，眼神复杂：“爸，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的事？”沈振庭怒了，“当年要不是我逼你，你会答应这门婚事吗？这些年你过得累不累，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南梧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不清楚吗？”

“够了！”沈妄打断他，“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看向林青：“你先上去。”

林青看了看沈振庭，又看了看沈妄，点了点头，转身往楼上走。

她走到二楼，透过窗户往下看。

沈妄正和沈振庭说着什么，沈振庭很激动，手舞足蹈的，沈妄却只是低着头，脸色阴沉。

过了一会儿，沈妄推着沈振庭上了车，车子很快开走了。

林青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七上八下的。

沈振庭的话，像一颗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了层层涟漪。

沈妄心里，真的有她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

不可能的。

他是沈妄，是高高在上的画廊老板，而她，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助理。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

晚上，林青接到了南梧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南梧，声音尖利，充满了疯狂：“林青！你这个贱人！是不是你怂恿沈叔叔解除婚约的？我告诉你，没门！阿妄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我没有。”林青平静地说。

“你没有？”南梧冷笑，“除了你还能有谁？林青，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耍花样，我就让你在这个城市待不下去！”

林青挂了电话，把手机调成静音。

她知道，南梧不会善罢甘休。

接下来的几天，林青的生活开始变得不平静。

先是她租住的房子被人泼了油漆，接着是她去买菜时被人推搡，甚至连画廊里的画，都被人故意损坏了几幅。

林青知道，这都是南梧干的。

她没告诉沈妄，只是默默处理着这一切。她不想给他添麻烦，更不想让他觉得，她是在博取同情。

可沈妄还是知道了。

那天他提前回画廊，看到林青正在清理被泼了油漆的画框，手指被划破了，还在流血。

“怎么回事？”沈妄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林青吓了一跳，慌忙把手藏到身后：“没事，不小心弄的。”

沈妄抓住她的手，看到上面的伤口，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是南梧干的？”

林青低下头，没说话。

“我去找她！”沈妄转身就要走。

“别去！”林青拉住他，“沈先生，算了。”

“算了？”沈妄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愤怒，“她都对你做了这种事，你还让我算了？”

“不然呢？”林青看着他，眼眶泛红，“你去找她，又能怎么样？为了我，和她撕破脸吗？和南家撕破脸吗？你别忘了，当年是南家帮了沈家！”

沈妄的动作僵住了。

他看着林青泛红的眼睛，看着她手背上的伤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不能。

他背负着沈家的责任，背负着父亲的愧疚，他不能为了自己，毁了这一切。

“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无力和挫败。

林青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不关你的事。”

她转过身，继续清理画框，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画框上，晕开了一小片水渍。

沈妄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里第一次涌起一股强烈的恨意。

恨南梧的恶毒，恨自己的懦弱，更恨这该死的婚约，这该死的责任。

他默默走到林青身边，拿起旁边的纱布和药水，小心翼翼地帮她包扎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青的身体僵了僵，没有动。

空气里弥漫着药水的味道，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沉重。

包扎好伤口，沈妄看着她：“今晚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沈先生，我自己可以……”

“我说，我送你回去。”沈妄的语气不容置疑。

林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快到出租屋时，沈妄忽然开口：“林青，等这件事结束，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林青的心猛地一跳，她转过头，看向沈妄。

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先生……”

“相信我。”沈妄打断她，眼神坚定。

林青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她不知道这个“交代”是什么，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但她愿意相信他。

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