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是在母亲的遗物箱底找到那沓信的。
出租屋的灯泡忽明忽暗,她蹲在地板上,指尖拂过褪色的牛皮纸信封,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致林慧”三个字——那是母亲的名字。
箱子是她今天整理房间时翻出来的,积了厚厚的一层灰。除了几件旧衣服,就只有这沓信,用红色的绸带系着,看得出来被精心保存过。
她拆开最上面的一封,信纸泛黄发脆,钢笔字迹遒劲有力,带着年代的温度。
“慧,见字如面。沈氏的资金链断了,我把能抵押的都抵押了,还是填不上窟窿。阿妄才十岁,我不能让他跟着我吃苦……南家提出联姻,说只要阿妄将来娶南梧,就愿意注资。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对阿妄也不公平,可我别无选择……”
林青的手猛地一抖,信纸飘落在地。
沈氏……阿妄……南家……南梧……
这些名字像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开。
她颤抖着捡起信纸,继续往下看。
“你说过,等孩子们长大了,要让他们像我们一样做朋友。可我食言了。慧,对不起。如果有来生,我一定……”
信写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是大片的墨渍,像是泪水晕开的痕迹。
这封信的落款,是沈振庭——沈妄的父亲。
林青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扶着墙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秋的冷风灌进来,吹得她浑身发抖,却吹不散心头的震惊和荒谬。
原来,沈妄和南梧的婚约,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
原来,母亲早就知道这一切。
那母亲临终前说的“沈妄爸爸和你爸爸是好朋友”,又藏着怎样的故事?她的父亲,又在哪里?
林青蹲在地上,把剩下的信一封封拆开。
大多是沈振庭写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挣扎和愧疚。他说阿妄小时候很叛逆,得知婚约后绝食了三天,是他打了阿妄一巴掌,逼着他点头;他说南梧的父亲控制欲极强,这些年一直用当年的恩情拿捏沈家;他说每次看到阿妄看南梧的眼神,都觉得对不起儿子……
最后一封信,是母亲写的,却没有寄出去。
“振庭,我不怪你。只是阿妄这孩子,性子太倔,心里的苦从不肯说。南梧那孩子,看着单纯,心思却重,我怕阿妄将来会受委屈。我们家青青……她性子软,从小就没了爸爸,我走后,她一个人该多孤单啊。如果……如果有机会,让阿妄多照拂她一点吧,就当是……我求你了。”
信纸被泪水打湿,字迹模糊不清。
林青捂住嘴,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溢了出来。
原来,母亲早就为她铺好了路。原来,她来到沈妄身边,或许并非偶然。
可沈妄不知道。
他大概还以为,自己对南梧的容忍,是因为恩情;他对她的冷漠,是因为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助理。
第二天,林青去了画廊。
沈妄坐在办公桌后打电话,语气带着惯有的疏离:“这批画必须下周到位,违约金我付得起,但我不希望出现任何差错。”
挂了电话,他抬眼看到林青,眉头皱了皱:“脸色怎么这么差?”
林青捏紧了口袋里的信,指尖泛白:“沈先生,我想跟你说件事。”
“说。”他低头翻看文件,语气平淡。
“我……”林青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该怎么说?说她知道了他婚约的真相?说她母亲曾求过他父亲照拂她?
这些话,听起来像不像别有用心的攀附?
“没什么。”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去整理画架。”
沈妄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
林青转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南梧。
南梧穿着一身粉色套装,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盒,看到林青,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尖锐:“林小姐,走路不长眼睛吗?”
林青站稳身体,低声说了句“抱歉”。
“抱歉就完了?”南梧伸手推了她一把,“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又想在阿妄面前装可怜?”
林青踉跄了一下,口袋里的信掉了出来。
南梧眼疾手快地捡起来,看到信封上的字迹,脸色骤变:“这是什么?”
“还给我!”林青急了,伸手去抢。
“别动!”南梧打开信纸,快速地扫了几眼,眼神从震惊变成了怨毒,“原来是这样……林慧的女儿……难怪你总缠着阿妄!你妈当年就是个狐狸精,勾引沈叔叔,现在你又想故技重施勾引阿妄?!”
“你胡说!”林青气得浑身发抖,“我妈不是那样的人!”
“我胡说?”南梧把信纸扔在地上,用脚踩着,“这些信就是证据!你妈当年肯定是没勾搭上沈叔叔,才让你来勾搭上妄!我告诉你,阿妄是我的,沈家少奶奶的位置也是我的,你休想抢走!”
沈妄听到争吵声走了出来,看到地上的信纸,又看了看满脸怒容的南梧和眼圈泛红的林青,眉头皱得更紧:“怎么回事?”
“阿妄!”南梧扑到沈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你看她!她竟然偷了沈叔叔的信!她是林慧的女儿,她妈妈当年就想破坏我们两家的关系,现在她又想来破坏我们!”
沈妄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信纸上,瞳孔猛地一缩。
他弯腰捡起信,快速地看着,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林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他。
他会相信南梧的话吗?他会觉得她是故意接近他的吗?
沈妄看完信,抬头看向林青,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这些信,你从哪里来的?”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是我妈……我妈的遗物。”林青的声音带着颤抖。
沈妄沉默了,手指紧紧攥着信纸,指节泛白。
南梧见状,哭得更凶了:“阿妄,你别信她!她肯定是早就知道了,故意装成助理接近你!她就是个骗子!”
“够了!”沈妄猛地推开南梧,声音冷得像冰,“你先回去。”
“阿妄!”南梧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我让你回去!”沈妄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南梧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林青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沈妄和林青。
空气仿佛凝固了,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沈妄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把信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沉沉地看着林青:“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知道我和南梧的关系,知道……这些信?”
林青摇了摇头:“我也是昨天才看到这些信。”
沈妄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像不见底的潭水。
林青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知道,无论她怎么解释,在他眼里,她都成了别有用心的人。
“对不起,沈先生。”她低下头,“如果我的存在让你困扰了,我可以辞职。”
沈妄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看着林青苍白的侧脸,看着她紧抿的嘴唇,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抱着画筒站在雨中,眼神干净又倔强;想起她整理画架时认真的样子;想起她发烧时依然准时出现在画廊门口,脸色苍白却不肯说一句难受……
如果她真的是为了接近他,又何必如此?
“不用辞职。”沈妄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该做什么做什么。”
林青愣住了,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沈妄避开她的目光,拿起桌上的文件:“出去吧。”
林青走出办公室,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不知道沈妄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
她只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