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蝉鸣裹着热浪漫进空荡荡的高三(1)班时,绿萝的第四十五个绳结还悬在黑板上方。阳光透过绿藤的缝隙,在“静”字标语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谁遗落的星子。温叙白抱着纸箱走过时,指尖扫过垂下来的红绳,整面绿网轻轻晃动,有片带着绳结的叶子飘落在他的录取通知书上。
“都收拾好了?”顾砚舟扛着吉他走进来,校服领口别着片绿萝叶标本,是用考后第一天摘的新叶做的。他把最后一本错题本放进纸箱,封面上的红绳结已经磨得发亮——那是高二某个深夜,两人对着立体几何题编的,绳结的角度至今还能对应解题步骤。
“绿萝成长墙”前围了些学弟学妹。有人小心翼翼地摸着最新的生长图,藤蔓总长定格在九十九米,离“百米目标”只差最后一米。生物课代表正在给大家分发新的组培苗,每个花盆上都系着张小卡片:“母株在高三(1)班,期待你的故事。”她忽然指着最高处的绳结:“等这株藤爬过一百米,我们就举办‘藤蔓庆典’,记得回来看看。”
温叙白忽然发现那根曾探向校外的藤蔓,如今正顺着校门的栏杆往外延伸,藤尖缠着片浅黄的银杏叶——是初中部的小同学系的,标签上写着“祝学长们前程似锦”。“它在给我们引路呢。”顾砚舟笑着解下腕间的红绳,系在藤条分岔的地方,“留个记号,以后好认路。”温叙白也解下自己的绳,和他的系成个双环结,红圈在阳光下亮得像团小火苗。
毕业典礼那天,《绿萝与绳结》的旋律响彻礼堂。温叙白抱着吉他坐在舞台边缘,顾砚舟站在他身旁,两人的红绳随着弹奏的动作轻轻碰撞。台下的绿萝叶浪里,那个转学女生举着“市一中第23号藤”的牌子,她的绿萝已经爬满了宿舍的窗台,盆沿的同心结旁又多了个“梦想结”。
校长致辞时,大屏幕忽然切到了教学楼的实时画面。那株绿萝的顶端藤尖,正绕过升旗杆的最后一道弯,长度计的数字跳到“100”的瞬间,全场爆发出欢呼。温叙白抬头时,看见顾砚舟眼里的光比聚光灯还亮,红绳在他指尖绕出个圈,正好框住屏幕里飘动的绿藤。
离校那天,两人最后一次坐在窗台晃腿。绿萝的影子在操场上拉得很长,与跑道的白线交织成网,像张写满回忆的地图。温叙白翻看着铁皮盒里的叶片标本,最底下那片枯叶的边缘已经发脆,却依旧能看清最初系着的红绳痕迹。“你说我们的大学,会有这么能爬的藤吗?”他忽然把标本按在录取通知书上,叶片的轮廓正好盖住“大学”两个字。
顾砚舟从包里掏出卷新绳,在阳光下晃出金红的光:“没有就种一株。”他指尖翻飞,编出个从未见过的绳结,“这叫‘远航结’,适合带着老藤去新地方。”温叙白学着他的样子编结,红绳在两人掌心缠绕,最终连成个密不可分的环。
走出校门时,那根缠着银杏叶的藤蔓已经爬过了门柱,藤尖朝着公交站的方向探。有个戴红领巾的小男孩举着组培苗跑过来:“学长,能帮我系个绳结吗?我想让它跟着你们的藤走。”顾砚舟蹲下来教他编“远航结”,红绳在孩子掌心绕出歪歪扭扭的圈,像个未写完的逗号。
公交车到站时,温叙白回头望了最后一眼。教学楼顶的绿萝在风中轻轻摇曳,第四十五个绳结的红绳与他们留下的双环结遥相呼应,在阳光下连成道红色的线。他忽然明白,所谓离别从不是终点,就像绿萝的藤蔓从不会被校门困住——那些系在时光里的绳结,会带着所有牵挂,在新的土壤里扎根,向着更辽阔的天空生长。
绿萝的藤尖忽然抖了抖,双环结的红绳在热风里泛着暖光。下一站的站牌旁,有株新的组培苗正悄悄冒芽,盆沿系着个歪歪扭扭的远航结。温叙白知道,当这株新藤爬过第一个绳结时,他和顾砚舟会在大学的某个窗台,给他们的“新藤”系上第二道结,而老藤的故事,会顺着红绳的方向,在无数个少年的掌心,继续编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