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藤漫新阶

二月末的春风带着融雪的潮气，漫进高二（1）班教室时，温叙白的指尖先于目光触到了暖意——窗台上的绿萝保温袋不知被谁解开了，最顶端的嫩芽泛着水润的鹅黄，正贴着玻璃往外探。顾砚舟踩着凳子去够天花板的生长灯，忽然“咦”了一声，红绳从袖口滑出来，晃到第二十七个绳结旁：“我们的绳还在。”

两个红圈在春风里轻轻晃荡，绳结缝隙里卡着片干枯的雪花，遇暖化成了细小的水珠。温叙白解开绳结时，发现藤蔓已经顺着红绳缠了三圈，像给绳结镀了层绿边。“它把我们的绳当成新的攀爬架了。”他把红绳重新系回腕间，指尖碰到顾砚舟的手腕时，两人都笑了——绳结的位置，比寒假前又贴近了些。

开学第一周的生物课，老师带大家观察绿萝的新根。显微镜下，那些从旧藤上冒出来的白色气根，正像无数只小手紧紧扒着墙壁，根尖的绒毛在营养液里轻轻颤动。“这就是冬季积蓄的力量。”老师转动旋钮，“你们看这些根须的走向，全是朝着湿润的墙角生长，植物比谁都清楚，春天该往哪用力。”

温叙白忽然想起寒假里收到的照片。那个转学女生发来的绿萝，已经顺着阳台护栏爬到了楼下的信箱，盆沿的十字结旁又多了个新绳结，是用嫩绿色的线编的。“它好像知道春天要来了，”照片下面写着，“每天早上都能发现新的藤尖，像在数着日子等开学。”

“绿萝成长墙”前又排起了长队。同学们踮着脚看最新的生长记录，寒假期间的藤长曲线虽然平缓，却始终保持着向上的弧度。有个女生举着手机对比：“我寒假每天都拍它，发现雪最大那天，它居然偷偷长了一厘米！”旁边立刻有人接话：“就像我们刷题到凌晨，看着没进步，其实都在攒劲儿呢。”

三月中旬的“藤蔓计划”校园展上，那株从校外爬回来的绿萝成了焦点。它顺着公交站的广告牌绕了三圈，最终攀着返校的校车后视镜，被司机师傅小心翼翼地送回了学校。顾砚舟给它搭新支架时，发现藤上系着十几个不同颜色的绳结，有小学生编的平结，有环卫工人打的活结，最末端是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标签上写着“路过的人都在等它回家”。

温叙白抱着吉他坐在展台旁，弹起改编版的《绿萝与绳结》。琴弦震动时，那些外来的绳结跟着轻轻摇晃，像是在和教室里的主藤呼应。有个戴红领巾的小男孩拽着他的衣角：“哥哥，我能剪一段藤带回家吗？我想让它爬到我的书桌旁，监督我写作业。”顾砚舟递给他一卷绿绳：“不用剪，教你编个‘引藤结’，它会自己顺着绳爬过去的。”

期中考试前的雨天，两人留在教室整理错题本。绿萝的藤蔓已经爬过第三十个绳结，在天花板织出的绿网里，新叶和老叶层层叠叠。温叙白对着化学方程式皱眉时，忽然发现某片新叶的叶脉，竟和他草稿纸上的分子结构简式惊人地相似。“你看！”他指着叶片，“这分叉的角度，正好对应化学键的键角。”顾砚舟拿红绳在纸上比画：“植物早就把答案写在叶子上了，就看我们够不够用心。”

雨停时，夕阳透过云层照进教室，绿萝的影子在试卷上缓缓移动。温叙白忽然明白，那些看似停滞的日子，就像绿萝在寒冬里默默扎根，只要方向没错，每一步都不算白费。他抬头时，看见顾砚舟正把一片带着雨珠的新叶夹进错题本，红绳在指尖绕出个温柔的圈。

四月的研学活动，大家把绿萝的组培苗带到了郊外的植物园。温叙白给新苗系绳结时，发现旁边的大树上缠着段熟悉的绿藤——居然是去年从实验室分出去的组培苗，如今已经爬满了半棵梧桐树，藤上的绳结从十字结到平安扣，像串记录成长的密码。

“你看它的分枝。”顾砚舟指着藤条分岔的地方，那里缠着块褪色的校徽，“知道往高处长，也没忘带着来时的标记。”温叙白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旧教室窗台遇见这株绿萝时，它还只是段蔫巴巴的枯藤，而现在，它的子孙已经爬满了校园内外，带着不同的绳结，去往不同的地方。

研学手册的最后一页，大家贴满了各地绿萝的照片。有长在图书馆书架间的，有绕着养老院栏杆的，还有株特别的，正顺着边防哨所的窗棂往上爬，照片背面写着：“这里的风很大，但它长得很稳，像我们的日子。”

回校那天，夕阳把教学楼染成了暖金色。高二（1）班的窗台上，新抽的绿萝藤正朝着操场的方向延伸，第二十七个绳结上的红绳在风里轻轻飘荡，像在和远处的绿藤打招呼。温叙白抱着吉他站在窗边，弹起那首熟悉的旋律，顾砚舟则蹲在地上，给新藤系上第三十一个绳结——用的是从郊外带回的青草绳，带着泥土的气息。

“你说它会爬到哪里？”温叙白停下拨弦的手。顾砚舟顺着藤蔓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图书馆顶，有片新绿正在瓦片间闪动。“也许会爬到顶楼的天文台，”他系紧绳结，抬头时眼里映着晚霞，“看看星星是不是和我们想的一样亮。”

晚风掠过藤蔓，带起细碎的叶响。温叙白知道，这株跨越了冬春的绿萝，会像他们的高二时光一样，带着无数个绳结的记忆，向着更高更远的地方生长。而他和顾砚舟，也会像守护这些绳结一样，守护着彼此的约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把每一步都走得扎实而温柔。

窗台上的绿萝忽然轻轻晃了晃，第三十一个绳结上的青草绳，在暮色里泛着淡淡的光。明天醒来，它又会向着新的目标攀爬，带着所有人的期待，在春天里，织出更繁茂的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