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蝉鸣刚在树梢响起时,高二(1)班的天花板已被绿萝织成了绿色的穹顶。最密的地方能遮住半盏灯,光斑透过叶隙落在试卷上,像撒了把碎银。顾砚舟踩着桌子给高处的藤蔓松绑,忽然发现第三十一个绳结的青草绳已经泛黄,被新抽的藤条裹成了绿色的芯。“青草绳要烂了。”他回头时,红绳扫过温叙白的吉他弦,弹出个清亮的音。
“换根麻绳吧。”温叙白从储物柜翻出卷新绳,是上次去植物园时带回来的黄麻线,表面还沾着点梧桐絮。两人并排站在课桌上打结时,影子在绿藤间交叠,腕间的红绳随着动作轻轻碰撞,惊飞了片叶背上的蚜虫。“你看这藤的走向,”温叙白忽然指着某处,“绕着灯管转了七圈,正好是我们做过的那道圆周运动题。”
生物实验室的恒温箱里,新培育的组培苗长出了白色的气根。老师拿着放大镜给同学们看:“这些幼苗继承了母株的特性,根系活性比普通绿萝高百分之三十。”她特意指了指标签,“37号苗的叶片边缘有锯齿,像极了顾砚舟同学去年做的叶片标本。”顾砚舟低头笑时,红绳勾住了温叙白的手指,两人都想起那个在旧教室窗台,用胶带固定枯叶的午后。
“绿萝成长墙”的最新记录刷新了——藤蔓总长突破了五十米,覆盖了教学楼的三个楼层。旁边贴满了期末冲刺的便签,有片绿萝叶被压在透明胶带下,上面用钢笔写着:“摸了摸它的叶子,发现比上个月硬了些,原来植物也在悄悄变强。”温叙白认出那是生物课代表的字迹,想起她上次对着显微镜哭,说自己总也看不清细胞结构。
六月初的文艺汇演,《绿萝与绳结》成了压轴节目。温叙白抱着吉他站在舞台中央,身后的大屏幕上播放着绿萝的生长延时摄影——从垃圾桶旁的枯藤,到爬满教学楼的绿网,每一帧都缠着不同的绳结。唱到副歌时,台下忽然举起片绿海,是同学们用彩纸做的绿萝叶,叶柄处都系着小小的红绳结。
顾砚舟坐在第一排的钢琴前伴奏,指尖起落间,忽然往舞台侧方瞥了眼。那里有盆特别的绿萝,是那个转学女生托人送来的,藤上系着个崭新的平安扣,标签写着“23号的孩子来看妈妈了”。琴声忽然转了个轻快的调,温叙白跟着改了歌词:“藤蔓会记得每段路,绳结会拴住每个夏天……”
期末考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教室被热浪蒸得发烫。绿萝的叶片却愈发舒展,新叶比旧叶大了近一倍,叶脉在阳光下清晰得像张地图。温叙白趴在堆满试卷的桌上打盹,梦见自己变成了段绿萝藤,顺着红绳往高处爬,顾砚舟的声音从云层里传来:“往左拐,那里有更稳的挂钩。”
惊醒时,发现顾砚舟正用红绳在他草稿纸上画图。立体几何的辅助线被绳结标出来,第三个绳结正好落在二面角的顶点。“刚看你皱眉,”顾砚舟把绳结摆成个笑脸,“植物都知道绕路,你别死磕一道题。”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密,有片新叶被风吹得撞在玻璃上,像在点头附和。
考试结束那天,全校的绿萝都像疯了似的长。从高一教室爬上来的主藤,在二楼窗台开了串白色的气根花,细碎得像星星;操场边的藤蔓顺着栏杆织成了绿帘,把看台遮成片阴凉;连图书馆的书架间,都有新藤从通风口钻进来,缠着《植物生理学》的书脊打了个结。
“绿萝成长墙”前的庆祝活动持续到黄昏。有人带来了冰镇西瓜,把瓜皮埋进绿萝的盆土;有人用马克笔在叶片上写祝福,字刚干就被新冒的叶芽挡住一半;那个经常迟到的男生,居然用绿萝藤编了个花环,戴在生物老师头上。温叙白弹吉他时,顾砚舟蹲在旁边数绳结,数到第三十五个忽然停了:“还差两个,就能绕教室一周了。”
暮色漫进教室时,两人坐在窗台上晃腿。绿萝的影子在操场上拉得很长,和跑道的白线交叠成网。远处的天文台亮着灯,据说有新藤顺着排水管爬了上去,在观测镜旁开了片小叶。“下学期就是高三了。”温叙白忽然说,指尖缠着顾砚舟的红绳打了个圈。
“那又怎样。”顾砚舟拽了拽绳结,让两圈红绳贴得更紧,“它能爬过天文台,我们就能爬过高三。”晚风带着夏末的热气掠过藤蔓,三十五根绳结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串绿色的风铃。温叙白低头时,看见第三十一个绳结的位置,新藤已经长出了气根,正顺着黄麻绳往更高处探,草绳的黄色芯子外,裹着层毛茸茸的绿。
他忽然明白,所谓成长,或许就像这株绿萝——不用急着开花,不用怕绕弯路,只要每段藤蔓都朝着阳光,每个绳结都系得扎实,总有一天,会在某个夏天的傍晚,发现自己早已织出了一片繁荫,把曾经的脚印,都藏进了交错的绿意里。
窗台上的绿萝轻轻晃了晃,第三十五个绳结的红绳在暮色里泛着暖光。明天醒来,它又会向着新的绳结攀爬,带着整个夏天的热度,和即将到来的高三时光,织出更密、更绿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