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室的木地板泛着浅黄的光,落满了从高窗斜切进来的阳光。温叙白站在大镜子前,吉他背在肩上,指腹在琴弦上悬了悬,映在镜中的影子也跟着屏住了呼吸。
顾砚舟坐在靠窗的钢琴凳上,指尖敲着膝盖打拍子。琴凳上还放着那瓶柑橘香的润手霜,阳光在金属瓶身上滚出圈暖金。“从主歌开始,”他抬眼看向镜子,目光和镜中的温叙白撞在一起,“别盯着手指,看谱子。”
温叙白深吸口气,指尖落下时,琴弦发出的声音比在护城河时稳了些。只是换和弦的瞬间还是慢了半拍,像走路时不小心踩空了台阶,调子猛地顿了下。他懊恼地皱起眉,镜中的自己耳尖发红,连带着吉他弦都像在发烫。
“没关系。”顾砚舟走过来,从镜子里调整他的手腕角度,“别端着肩膀,放松点,就像给绿萝浇水时那样自然。”他的指尖碰到温叙白的小臂,带着点微凉的触感,像晨露落在叶面上。
镜子里的两个影子挨得很近,顾砚舟的红绳垂在温叙白的手背上,随着按弦的动作轻轻晃。这次换和弦时,温叙白刻意放慢了速度,金属弦摩擦指腹的疼变得清晰,却奇异地让人安心——就像绿萝藤蔓上的勒痕,是生长留下的凭证。
断断续续弹完整首歌时,窗外的蝉鸣刚好起了个头,带着点试探的怯。温叙白看着镜中自己发红的指尖,忽然笑出声:“比想象中难多了,还以为学会和弦就能顺下来。”
“你第一次给绿萝换土时,不也把陶土撒了半窗台?”顾砚舟拧开润手霜的盖子,挤了点在他掌心,“熟练了就好,就像它现在绕绳结,再也不会打结了。”
两人坐在钢琴凳上歇气时,温叙白忽然发现琴谱架上夹着张旧乐谱,边角都磨卷了,上面有铅笔写的小字,笔画和顾砚舟标和弦图的字迹很像。“这是你以前练的?”
“嗯,初学的时候总弹错,标了满页的提醒。”顾砚舟拿起来翻了翻,阳光透过乐谱的缝隙落在他手背上,“后来练熟了,这些记号反而成了累赘,就像现在看你以前的错题本,是不是觉得很简单?”
温叙白想起笔记本里那些被红笔改过的辅助线,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觉得难捱的时刻,原来都在悄悄变成往后的底气。就像此刻琴房里的阳光,既照亮了眼前的琴弦,也晒暖了那些藏在时光里的脚印。
放学时,两人路过教学楼后的花架,看见去年冬天埋下的郁金香冒出了绿芽,尖尖的顶破了泥土,带着股倔强的嫩。温叙白忽然想起护城河的柳树叶,想起绿萝的新叶,原来春天的生长,从来都不是悄无声息的。
“明天带把剪刀去教室吧。”顾砚舟忽然说,“绿萝有片老叶黄了,该剪掉,好让新叶长得更旺。”
温叙白点头时,听见吉他包里传来轻微的碰撞声——是那片心形的柳树叶书签从课本里滑了出来,夹在了和弦图里。他摸出来看,叶片边缘更卷了些,却依旧带着点青气,像把春天的小钥匙。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花架上,和郁金香的嫩芽重叠在一起。温叙白背着吉他,手指无意识地在琴弦上勾了个和弦,声音被风送出去,惊飞了停在月季枝上的麻雀。
他看着镜中渐渐模糊的余晖,忽然明白,有些约定从来不需要刻意记挂。就像绿萝总会顺着绳结往上爬,就像和弦总会在指尖变得流畅,就像他和顾砚舟并肩走过的这些日子,会像这个春天一样,带着疼,带着甜,带着生长的声响,慢慢铺向很远的地方。
晚风里飘来食堂的饭香,混着草木的气息,温叙白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模样——有需要用心养护的绿意,有需要慢慢练习的和弦,还有身边这个人,能一起把日子过得像首慢慢铺陈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