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教室还浸在薄雾里,温叙白抱着书包走进来时,一眼就看见窗台上的绿萝。新叶果然舒展开了些,最前端的藤蔓绕过第三个绳结,嫩尖卷着点晨露,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顾砚舟已经坐在座位上,正用尺子量着窗格的间距。草稿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格子,旁边标着“距玻璃五厘米”的小字,红绳随着握笔的动作在手腕上轻轻晃。
“营养液放窗台下了。”温叙白放下书包时,碰倒了顾砚舟的水杯,水洒在草稿纸上,晕开一小片蓝墨,“抱歉——”
“没事。”顾砚舟抽了张纸巾擦拭,被浸湿的字迹反而更清晰了些,“在算绿萝的生长速度,这样能提前搭新的绳结。”他忽然指着藤蔓上的浅褐色痕迹,“你看,它在绳结上留下印子了。”
温叙白凑近了才发现,麻绳的菱形网眼处,绿萝的藤蔓上确实有圈淡淡的勒痕,像被时光悄悄盖下的邮戳。“它会不会疼啊?”他忽然问,指尖悬在藤蔓上方,没敢碰。
“是在使劲往高长呢。”顾砚舟把尺子收进笔袋,“就像你练和弦时,指尖磨红了才记得用力的分寸。”他从书包里拿出个小喷壶,往叶片上轻洒了点水,水珠顺着叶尖滚落,在窗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温叙白翻开语文课本,夹在里面的柳树叶书签掉了出来。是周末在护城河捡的那片心形叶子,边缘已经微微发卷,却还带着点草木的青气。他想起顾砚舟说“落叶也是在给新叶腾地方”,忽然觉得这话里藏着点温柔的哲学。
课间操结束后,两人并肩走回教室。阳光穿过走廊的栏杆,在地上投下栅栏状的影子,像给脚步铺了层碎金。温叙白的指尖还残留着练琴的酸胀感,却忍不住在口袋里比划着和弦的指法。
“放学去音乐教室吧。”顾砚舟忽然说,“那儿有面大镜子,能看见按弦的手型对不对。”
温叙白点头时,瞥见教学楼墙根的蒲公英抽出了花茎,嫩黄的花苞鼓鼓的,像憋着股要炸开的劲儿。他忽然想起护城河的河水,想起柳树叶上的阳光,想起绿萝藤蔓上的勒痕——原来春天的生长,从来都带着点疼,又藏着点甜。
晚自习的灯光漫进窗台时,绿萝的影子在玻璃上晃得更长了。温叙白看着藤蔓绕过第四个绳结,忽然觉得那些缠绕的弧度,像极了吉他弦在琴颈上的起伏。他拿出和弦图,用红笔在“无名指按三品”的旁边画了片小小的绿萝叶,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虫鸣,倒像是首不成调的夜曲。
顾砚舟凑过来看时,不小心碰掉了他的橡皮。弯腰去捡的瞬间,两人的头发轻轻擦过彼此的耳廓,像被风拂过的柳丝。温叙白的脸颊忽然有点发烫,低头假装整理书本时,看见窗台上的营养液瓶反射着灯光,像颗小小的星星。
放学的铃声响起时,月亮已经爬上了教学楼的顶。温叙白背着吉他走在顾砚舟身边,忽然发现他校服袖口沾着点绿——大概是早上给绿萝喷水时蹭到的叶汁。那抹淡绿在藏青色的布料上格外显眼,像给时光盖了个春天的邮戳。
“你看,”顾砚舟忽然指着夜空,“星星比冬天时亮多了。”
温叙白抬头,果然看见天幕上缀着疏朗的星子,清辉落下来,把两人的影子又拉得交叠在一起。他轻轻拨了下吉他弦,那声和弦在夜里散得很远,像是在跟星星打招呼。
他知道,绿萝还会继续往上爬,绳结上的勒痕会越来越深,就像指尖的茧子会慢慢变厚。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疼与甜,那些需要慢慢琢磨的和弦,那些缠绕着的约定,都会像这个春天一样,一点一点,往更深处走去。
风从操场那边吹过来,带着蒲公英的种子,也带着绿萝的青气,像是在说:别急啊,好戏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