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阳光把护城河的水面晒得暖洋洋的,冰融后的河水泛着浅碧色,偶尔有银亮的鱼影从水草间窜过,搅碎满河的光斑。温叙白抱着吉他坐在石阶上,指尖在琴弦上按出个生疏的和弦,声音被风送出去不远,就落进水里似的,漾开一圈圈软乎乎的涟漪。
顾砚舟蹲在河边的柳树下,正用树枝逗水里的鱼。新抽的柳丝垂在他肩头,嫩黄的芽苞沾着点阳光,像缀了串细碎的金粒。“食指再往回收半寸,”他头也不回,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别总让弦贴着指腹,留点儿空隙才能出声。”
温叙白调整着手指的姿势,金属弦硌得指节发疼,额角沁出层薄汗。他想起昨天晚上对着镜子练到指尖发麻,和弦图上的小字被翻得卷了边,此刻倒像是那些反复练习的痕迹,都融进了这声不算流畅的调子。
顾砚舟走过来时,手里多了片心形的柳树叶。他蹲在温叙白身边,指尖点了点吉他指板上的品格:“从最简单的分解和弦开始,像数台阶那样,一下一下来。”
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顾砚舟的红绳缠着温叙白的手腕,像道温柔的束线。琴弦被拨动时,发出的声音带着点颤巍巍的软,像初春刚化的河水,慢慢漫过心尖。
“去年冰灯亮的时候,你说要弹这首歌给我听。”温叙白忽然开口,指腹摩挲着发烫的琴弦,“那时候我还以为,得等很久才能学会。”
“有些事急不来。”顾砚舟捡起他掉在地上的和弦图,上面被红笔圈出的错处已经晕开了点,“就像绿萝爬窗台,得一片叶一片叶地长,绳结也得一个一个绕。”他忽然笑了笑,“你看,现在它不就快爬到玻璃顶了?”
温叙白抬头时,正看见河边的柳枝垂进水里,荡起的涟漪里,映着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他忽然想起教室里的绿萝,新叶沾着的阳光,大概就像此刻落在琴弦上的光,暖得让人心里发涨。
练到日头偏西时,温叙白终于能弹出完整的前奏。虽然指尖已经磨出了红痕,调子也偶尔会卡顿,但风穿过柳枝时,仿佛都在跟着这声青涩的和弦轻轻摇晃。
顾砚舟从包里拿出个小罐子,里面是温叙白妈妈做的绿豆糕。“阿姨说你练琴费脑子,让带着垫垫肚子。”他递过去一块,绿豆的清甜味混着风里的草木气,格外清爽。
温叙白咬了口绿豆糕,忽然发现顾砚舟的指尖也沾着点红——大概是刚才手把手教他按弦时,被琴弦硌的。他把剩下的半块递过去,两人的手指碰到一起时,都像被阳光烫了下,轻轻缩了缩。
河水在脚边哗哗地流,载着碎金似的光,往远处淌去。柳树叶落在水面上,像只小小的绿船,慢慢漂向看不见的远方。温叙白忽然觉得,这春天好像真的被装进了这片刻的时光里:爬满绳结的绿萝,磨出红痕的指尖,带着柑橘香的润手霜,还有此刻舌尖的绿豆甜,以及那句藏在和弦里的约定。
“下周带瓶新的营养液去学校吧。”走回家时,温叙白忽然说,“绿萝的新叶好像有点卷边,该再追点肥了。”
顾砚舟点头时,夕阳正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伸进护城河的水里。温叙白背着吉他,手指在琴弦上轻轻勾了下,那声清亮的和弦被风送出去,惊飞了水边的一只白鸟,也惊起了心里藏着的、一点点正在发芽的欢喜。
他知道,绿萝还会继续往上爬,和弦也会练得越来越熟,就像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约定,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长成意料之外的模样。而这个春天,才刚刚开始往深处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