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边的香樟树抽出了新绿,细碎的叶片在风里晃出沙沙的响。温叙白抱着吉他站在树荫下,指腹贴着琴弦反复练习按弦的力度,指尖泛着红,像沾了点没褪尽的晚霞。
顾砚舟拎着两瓶冰镇汽水走过来时,正撞见他对着和弦图蹙眉。阳光穿过叶隙落在琴弦上,映得那几个标着指法的小字格外清晰。
“无名指再弯一点。”他拧开汽水瓶盖递过去,水汽在瓶口凝成白雾,“你总习惯性把指节压太实,反而发不出干净的音。”
温叙白仰头灌了口汽水,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微麻的痒。他重新握住琴颈,顾砚舟的指尖轻轻敲了敲他的无名指:“像托着片羽毛那样用力,找到那个平衡点。”
指尖压在三品的位置,金属弦勒进皮肉的疼忽然变得具体。温叙白屏住呼吸拨弦,这次的声音没了之前的滞涩,像溪水漫过光滑的鹅卵石,带着点清凌凌的亮。
“成了。”他转过头时,额角的碎发被风吹得轻颤,眼里盛着的光比汽水的气泡还要雀跃。
顾砚舟的目光落在他发红的指腹上,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里面是润手霜,带着淡淡的柑橘香。“阿姨说这个护手,弹吉他磨得厉害。”
温叙白挤出一点涂在指尖,凉意顺着皮肤漫开,混着汽水的甜香,倒像是把春天揉进了掌心。他忽然想起昨天给绿萝浇营养液时,顾砚舟说“植物长新叶要养分,人练琴也得慢慢来”,当时只当是随口一说,此刻倒觉得这话里藏着点温柔的道理。
晚自习前的教室里,有人在后排弹起了篮球,咚咚的声响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混着翻书的声音,倒像是首不成调的歌。温叙白翻开笔记本,夹在里面的和弦图被风吹得轻轻动,旁边是顾砚舟补画的辅助线,红笔的痕迹比之前淡了些,却依旧清晰。
“这道题的解法,你当时是不是故意讲错的?”他忽然戳了戳顾砚舟的胳膊,“就为了后来给我补三张草稿纸?”
顾砚舟正在整理错题本,闻言抬了抬头,睫毛在灯光下投出浅浅的影:“不然呢?直接说你这步错了,你怕是要跟我争到熄灯。”
温叙白“嘁”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窗外的绿萝又抽出点新绿,藤蔓沿着麻绳的菱形网慢慢爬,嫩尖已经快要碰到玻璃,像是在偷偷打量教室里的光景。
放学时,月亮已经挂上了教学楼的檐角,清辉落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交叠在一起。温叙白背着吉他,手指无意识地在琴弦上拨弄着,不成调的音在夜里散开,倒也不算难听。
“周末去护城河吧。”顾砚舟忽然说,“冰化了,能看见水里的鱼。”
“去那儿干嘛?”
“教你弹完整的曲子。”他侧过头,月光落在他眼里,亮得像碎了的星子,“你不是说,要在冰灯影里弹会那首歌吗?现在换个背景,也一样。”
温叙白想起去年冬天的护城河,冰灯亮得像串星星,顾砚舟的红绳在风里晃,说“等开春了教你”。原来有些约定,真的会像绿萝的藤蔓一样,不管隔着多少时光,总会慢慢爬向该去的地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润手霜的柑橘香还没散,混着吉他弦的金属味,倒像是种特别的记号。远处的香樟树又落了片新叶,打着旋儿飘下来,落在两人脚边,像个小小的、绿色的逗号。
温叙白忽然笑了,觉得这个春天好像真的不一样了。不止是绿萝在长新叶,不止是吉他弹出了第一个像样的和弦,还有些藏在时光里的东西,也在悄悄发芽,等着某天能像藤蔓一样,爬满往后的岁月。
他轻轻拨了下琴弦,这次的音比傍晚时更清亮些。风从操场那边吹过来,带着草木的气息,像是在应和着这声不成调的和弦,也像是在催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