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里的约定

初八的傍晚，温叙白站在护城河桥头时，远远就看见顾砚舟。他穿了件深灰的羽绒服，围巾在风里微微扬起边角，手里拎着个纸袋，红绳从袖口露出小半段，在暮色里像道跳动的火苗。

“刚出锅的糖炒栗子。”顾砚舟把纸袋递过来，掌心的温度透过纸壳渗过来，“阿姨说趁热吃才香，路上特意绕去买的。”

温叙白接过来，栗子的甜香混着热气往鼻尖钻。他低头剥壳时，指腹被烫得轻轻缩了缩，顾砚舟立刻伸手过来，用自己的指尖捏住栗子壳转了半圈，露出里面金褐色的果肉：“慢点，又没人抢。”

说话间，沿岸的冰灯忽然亮了。先是最远处那盏鲤鱼灯，冰雕的鳞片被灯光映得透亮，接着是兔子灯、莲花灯，一盏盏次第亮起，把河面照成流动的星河。温叙白忽然想起去年圣诞夜，教室窗台上那棵迷你圣诞树，树梢系着的红绳也是这样，在光里晃出细碎的暖。

“你看那个。”他指着不远处的冰灯长廊，冰砖拼出的拱门下，有人举着棉花糖走过，糖丝在灯影里像团蓬松的云，“像不像初中时艺术节的舞台？你弹吉他，我在台下看。”

顾砚舟顺着他指的方向笑了：“那次你把荧光棒攥成了团，散场时手心全是亮粉。”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盒子，打开时里面躺着枚小巧的拨片，牛角色的，边缘刻着片银杏叶，“给你的，比上次那个旧的顺手。”

温叙白捏着拨片，指尖触到刻痕的纹路，忽然想起吉他弦轴上缠着的红绳——去年冬天顾砚舟帮他换弦时，也是这样，手指在金属弦上轻轻绕出个结，说“这样就不容易松了”。

两人沿着河岸慢慢走，冰灯在脚下映出晃动的光斑。有盏冰雕的吉他灯立在柳树下，琴弦是用细铁丝做的，被风吹得轻轻响，像在弹段不成调的旋律。温叙白停下脚步，忽然从背包里拿出吉他：“我把它带来了。”

顾砚舟愣了愣，随即帮他解背包带：“这么冷的天，还背着？”

“想弹给你听。”温叙白调着弦，铃铛跟着轻轻晃，“那首改了无数次的民谣，终于定稿了。”

旋律漫开时，冰灯的光落在琴弦上，像撒了把碎钻。顾砚舟靠在柳树上听，手指无意识地跟着打节拍，红绳在手腕上晃啊晃，和吉他的节奏重合在一起。唱到副歌时，温叙白忽然抬眼，正好撞见顾砚舟的目光，里面盛着的笑意比冰灯还亮。

“歌词里那句‘红绳缠着岁末’，”顾砚舟等他弹完，轻声说，“是写去年冬天吧？”

“不止。”温叙白把吉他放进包，拨片被他小心地收进盒子，“还有初中那次，你借我围巾，红绳在我手腕上缠了三圈。”

风忽然卷起些雪粒，落在两人肩头。顾砚舟伸手帮他把围巾往上拉了拉，指尖擦过他的耳垂，带起一阵微麻的痒：“寒假快结束了。”

“嗯。”温叙白踢了踢脚下的碎冰，“开学要把绿萝移到窗外去，你说它能爬满旧窗台吗？”

“能。”顾砚舟的声音很笃定，“就像这些冰灯，看着脆，却能亮一整个冬天。”他忽然牵起温叙白的手，红绳在两人指间交缠，“等开春，我们一起去给它换土。”

远处传来游船的鸣笛声，灯影在水面上碎成一片金。温叙白低头看着交握的手，忽然觉得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约定——初中未送的信，去年庙会的书签，此刻冰灯影里的红绳——都在这一刻有了形状。

回去的路上，栗子袋空了，顾砚舟捏着纸袋往垃圾桶走时，温叙白忽然拉住他的手腕。红绳在路灯下晃出温柔的弧，像把两个影子，轻轻系在了一起。

“下学期，”温叙白的声音混着晚风，却异常清晰，“教我弹你写的那首歌吧。”

顾砚舟回头时，眼里的灯影还没散去：“好，从第一个和弦开始。”

冰灯还在河岸亮着，像无数个未完待续的故事。温叙白知道，这个冬天总会过去，但有些东西会留下来——比如吉他弦上的余温，红绳上的暖意，还有两个人手心里，慢慢攒起来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