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往车站走的路,被来往的行李箱碾出两道浅辙。温叙白的吉他包斜挎在肩上,铃铛被包带压着,只偶尔漏出一两声细碎的响,像怕惊扰了这即将告别的校园。
“票是后天上午九点的。”顾砚舟帮他拎着沉甸甸的习题册,指尖勾着塑料袋的提手,晃出轻微的摩擦声,“我妈说让我提前去车站接你,她熬了八宝粥。”
温叙白踢着路边半融的雪块,鞋尖沾了层湿冷的白:“不用接,我认得路。”他忽然想起去年寒假,自己攥着地图在巷口转了三圈,最后是顾砚舟踩着雪跑出来,围巾上的红绳沾着雪粒,像从年画里走出来的人。
“认路也得接。”顾砚舟把习题册换了只手,腾出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红绳在两人袖口间蹭出点暖意,“不然你该对着巷子里的老槐树发呆了。”
车站的广播声混着卖烤红薯的吆喝,在冷空气中漫开。顾砚舟去买票时,温叙白靠在候车厅的柱子上,数着玻璃上的冰花——有片像极了学校窗台上那盆绿萝的嫩芽。他摸出手机,翻到相册里昨天拍的照片:暖气旁的绿萝抽出了第三片新叶,叶尖还卷着,像握着个小小的春天。
“在看什么?”顾砚舟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串烤红薯,热气在他手心里凝成白雾。
温叙白把照片凑过去:“等开春,把它移到窗外去。”
“好啊。”顾砚舟剥开红薯皮,甜香混着热气扑在两人脸上,“到时候让它爬满旧窗台,像给玻璃镶了道绿边。”
候车厅的长椅上,有人在拆快递,泡沫纸的碎裂声里,温叙白忽然想起顾砚舟书包里的铁盒。他摸了摸口袋,触到片薄薄的金属——是那枚银杏叶书签,早上收拾东西时顺手放进了口袋,此刻被体温焐得温热。
“这个给你。”他把书签递过去,银质的边缘在光线下闪了闪,“夹在你常看的那本诗集里。”
顾砚舟接过去,指尖在刻着音符的地方摩挲片刻,忽然笑了:“去年庙会买的时候,总觉得该等个合适的日子给你。”
“现在就是合适的日子。”温叙白咬了口红薯,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就像解数学题,有时候绕了远路,才发现最简单的解法一直在眼前。”
顾砚舟没说话,只是把自己那串红薯往他那边递了递。阳光透过冰花斑驳的玻璃照进来,在两人交叠的手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红绳被染成暖融融的金色,像道不会褪色的印。
去站台的路上,温叙白的吉他包被风吹得晃了晃,铃铛终于挣脱束缚,叮叮当当地响起来。顾砚舟伸手帮他把包带勒紧些,指尖擦过他颈后,带起一阵微麻的痒。
“到了给我发消息。”他的声音混着风声,却异常清晰,“习题册里夹了张纸条,是我整理的易错点,你——”
“知道了。”温叙白打断他,忽然想起初中时,这人也是这样,总在放学前把错题本塞给他,说“回家看,别偷懒”。
火车鸣笛时,顾砚舟往后退了两步,站在月台上的积雪里,像株挺拔的松。温叙白隔着车窗看他,看见他抬手挥了挥,手腕上的红绳在风里划出道温柔的弧。
车开出去很远,月台上的身影变成个小点,温叙白才收回目光。他翻开顾砚舟给的习题册,夹在里面的纸条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公式,末尾还有行小字:“初八我去接你,带你去看护城河的冰灯。”
字迹比便利贴上的工整,却依然带着熟悉的弧度。温叙白把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装书签的口袋,指尖触到那片冰凉的银,忽然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像烤红薯的甜,像红绳的暖,像无数个冬天攒下的、即将在春天发芽的期待。
车窗外的雪早已化尽,露出褐色的土地和抽芽的麦田。温叙白靠着窗,吉他包安静地靠在腿边,铃铛偶尔被震动惊醒,发出一两声轻响,像在数着归期。他知道,再过几天,当护城河的冰灯亮起时,会有人牵着他的手腕穿过人群,红绳在夜色里晃啊晃,像把两个名字,轻轻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