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雪霁天晴。阳光扫过屋檐的残雪，折射出晃眼的光，顾砚舟牵着温叙白的手走在巷口时，鞋底踩碎冰碴的声音格外清脆。
“还记得这条小路吗？”温叙白忽然停下，指着墙根处一道浅浅的刻痕，“你当时把自行车锁在这里，车座总被晒得滚烫。”刻痕旁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是初中时两人轮流添画的，如今被岁月磨得淡了，却仍能看出少年人的雀跃。
顾砚舟俯身摸了摸刻痕，指尖沾了点潮湿的雪水：“后来你转学，我还在这里锁了半年车。”他没说的是，每次路过都会摸一摸那道刻痕，像在确认某个不会消失的约定。
旧校区的铁门虚掩着，门卫大爷认出他们，笑着摆摆手放行。教学楼的墙皮剥落了些，楼梯转角的黑板报还留着半截元旦汇演的通知，温叙白的名字被圈在节目单里，旁边有个褪色的五角星——是顾砚舟当年偷偷画的。
“上去看看？”顾砚舟仰头望向三楼的窗口，那里曾爬满绿萝的藤蔓，如今竟还在玻璃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推开教室门时，灰尘在光柱里翻飞。靠窗的书桌还在原位，桌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公式，其中一道二次函数的解题步骤旁，有行极小的字：“温叙白这里又错了”，后面跟着个画砸了的哭脸。
“你当年好凶。”温叙白指尖点着那个哭脸，忽然被桌角的硬物硌了一下。低头看时，是枚生锈的吉他拨片，边缘磨得光滑，显然被摩挲过无数次。
“你忘在窗台的。”顾砚舟接过拨片，放在掌心轻轻搓了搓，“那天你说拨片丢了，急得差点哭，其实我捡了藏在这里，想等你下次来窗台时还给你。”一等就是三年。
窗外的绿萝果然还在。藤蔓沿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杆爬了半面墙，新抽的嫩芽泛着嫩红，叶片上还沾着昨夜的雪粒。温叙白推开窗户，风裹挟着雪后清冽的空气涌进来，带着熟悉的、属于少年时代的气息。
“你看。”顾砚舟忽然指向窗台内侧，那里用铅笔写着几行字，被岁月浸得发淡，却依稀能辨认：
“3月15日，绿萝长了新叶”
“5月2日，温叙白今天穿了白衬衫”
“9月1日，他转学了。绿萝还在长。”
字迹从工整到潦草，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道未愈合的伤口。温叙白忽然想起某次视频通话，顾砚舟说“窗台的绿萝快爬到三楼了”，当时只当是寻常问候，此刻才懂那话语里藏着的、绵长的等待。
“其实我也写了。”温叙白蹲下身，从窗台缝里摸出个卷成团的便利贴。纸边已经脆了，上面是用钢笔写的短句：“今天的风像旧窗台的味道”“吉他弦断了，没人笑我跑调了”“顾砚舟会不会忘了我？”
最后一张便利贴的日期，是昨天。上面画着两个并肩的小人，站在窗台边，旁边写着：“他没忘。”
顾砚舟忽然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下巴抵在发顶。绿萝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应和着什么。温叙白转过头时，鼻尖蹭到顾砚舟的围巾，闻到淡淡的桂花乌龙香——是昨天那杯茶的味道，混着少年人干净的气息，让人想把时光就此定格。
“回去吧？”顾砚舟牵起他的手，掌心温热，“阿姨说中午做你爱吃的糖醋小排。”
下楼时，温叙白忽然哼起那首改好的民谣。旋律被风吹得轻轻扬起，顾砚舟跟着哼了两句，跑调的地方和当年在窗台时一模一样。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撞在空旷的走廊里，惊起几只停在窗台上的麻雀。
走到校门口时，温叙白回头望了眼三楼的窗台。绿萝的藤蔓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条绿色的丝带，系着过去，也系着往后漫长的岁月。
“明年春天，”他忽然说，“来看看绿萝开花吗？”
顾砚舟握紧他的手，指尖传来红绳的触感，那片银杏叶吊坠在阳光下晃了晃，像颗不会坠落的星星。
“好。”
旧窗台的风还在吹，新沏的茶烟还未散。那些藏在时光褶皱里的心事，终于在这个冬天舒展，像绿萝的新芽，朝着有光的地方，慢慢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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