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像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教学楼里漾开层层叠叠的回响。教室里亮起白炽灯，把每个人的影子都钉在书本上，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窗外偶尔掠过的晚风，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顾砚舟正在解一道复杂的几何题，草稿纸上画满了辅助线，指尖却在某个步骤卡了壳。他盯着图形皱眉头时，忽然有支笔轻轻点了点他的草稿纸。
“这里可以连接AC试试，”温叙白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晚自习特有的静谧感，“构造全等三角形，初中时你教过我这招的。”
顾砚舟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画，果然豁然开朗。他抬头时，正好撞见温叙白眼里的笑意，像藏着星星的夜空，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初中时温叙白数学总拖后腿，每次晚自习都要凑过来问他题，两人头挨着头讲题，呼吸交缠在一块儿，连空气都带着点甜。
“谢了。”顾砚舟低下头继续做题，耳尖却悄悄红了。
温叙白没再说话，只是从书包里翻出个小小的台灯，插在桌角的插座上。暖黄色的灯光刚好照亮两人的桌面，把周围的白炽灯都衬得冷了些。“我怕光线不够伤眼睛，”他调试着灯的角度，“你做题仔细，用这个看得清楚。”
台灯的光晕里浮着细小的尘埃，像被凝固的时光。顾砚舟忽然想起初中教室的旧窗台，晚自习时总有月光从那里漏进来，温叙白就借着月光在他错题本上画小表情，被老师巡视时赶紧用课本挡住，两人憋笑憋得肩膀发抖。
“对了，”温叙白忽然从抽屉里摸出个东西，用纸巾包着递过来，“给你的，赔礼。”
拆开纸巾，里面是块橘子味的橡皮，形状像颗小小的橘子，还带着淡淡的香味。顾砚舟愣了愣，想起初中时他那块用了很久的橡皮丢了，急得在教室翻了半天，后来温叙白把自己新买的橡皮切成两半，塞了一半给他：“先用我的，等我找到更好的赔你。”
“这是……”
“我在文具店看到的，觉得你会喜欢。”温叙白挠挠头，耳朵在暖黄灯光下泛着浅粉，“当年没赔你新橡皮，现在补上。”
顾砚舟捏着那块橘子橡皮，心里像被温水泡过，软得一塌糊涂。他把橡皮放进笔袋，刚好挨着温叙白送的银杏书签，两个小小的物件挤在一块儿，像藏着说不尽的旧时光。
晚自习过半，陈老师抱着作业本走过，看见他们共用一盏台灯，笑着打趣：“你们俩倒会省电费，这台灯亮度刚好，下次让班里都学学。”
温叙白笑着应了声，等老师走远，悄悄对顾砚舟说：“其实是想跟你用一盏灯。”声音轻得像晚风，刚好落在顾砚舟的耳朵里。
顾砚舟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却没接话。有些情绪像深埋的种子，在重逢的土壤里悄悄发芽，可他还没勇气让它开花。
下课铃响时，外面已经黑透了。两人收拾书包走出教室，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温叙白的家就在学校附近，而顾砚舟要绕一段路，走到校门口的岔路口时，温叙白忽然停住脚步。
“我送你一段吧，”他望着远处的路灯，“晚上走夜路不安全。”
“不用，我家不远。”顾砚舟摆摆手，却没拒绝他并肩往前走的动作。
两人沿着香樟树的影子慢慢走，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了又短，短了又长。晚风带着凉意，吹得树叶沙沙响，温叙白忽然哼起一段熟悉的调子，是初中时很火的一首民谣，当年他们总在旧窗台边跟着哼唱。
“你还记得这歌？”顾砚舟问。
“当然记得，”温叙白侧过头看他，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你当时说这歌词写得好，‘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还说像我们窗台边的风景。”
顾砚舟没想到他连这种小事都记得，心里忽然涌上股热流。他望着温叙白被风吹乱的发梢，想说“其实我记得更清楚的是你唱歌的样子”，话到嘴边却变成：“快到家了，你回去吧。”
温叙白点点头，却没立刻转身，只是站在路灯下看着他：“顾砚舟，”他忽然开口，声音比晚风还轻，“明天……还一起吃饭吗？”
“嗯。”顾砚舟用力点头，怕他没看见。
温叙白笑起来，眼角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温柔：“那我明天早点去买可乐鸡翅。”
顾砚舟看着他转身跑远的背影，白色校服在夜色里像只轻盈的蝴蝶。路灯把少年的影子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拐过街角才消失。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橘子橡皮，香味混着晚风漫上来，心里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晚自习灯光里的未说出口的话，好像正随着晚风，一点点往彼此心里钻。
旧窗台的月光没了，可新的灯火，正在两人身边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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