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课的预备铃还没响,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混着风扇转动的嗡鸣,像浸在温水里的棉花,软乎乎地裹着整个空间。
顾砚舟刚把课本摊开,就见温叙白从书包里翻出个透明笔袋,拉链拉开时“咔嗒”一声轻响。里面躺着几支磨得圆润的黑色水笔,还有块边缘缺了角的橡皮,和初中时他用的那套几乎一模一样。
“还在用这种笔?”顾砚舟没忍住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温叙白抬眸笑了笑,把笔一支支摆到桌角:“顺手,换了总觉得写不出字。”他顿了顿,忽然从笔袋最底层摸出个东西推过来,“这个给你。”
是枚银杏叶形状的书签,叶脉被压得清晰分明,边缘泛着浅褐色的旧痕。顾砚舟捏起来时,指腹能摸到上面细微的纹路,像藏着时光的印记。
“初中教学楼后墙的银杏树,”温叙白望着窗外,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散,“你说过秋天落叶最好看,我临走前捡了片压着的。”
顾砚舟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确实说过这话,在初三那个满地金黄的午后,当时温叙白正趴在旧窗台上看他做题,闻言转过来笑:“那等落叶堆成山,我们去捡一麻袋当书签。”后来还没等到深秋,温叙白就走了。
他摩挲着书签上的纹路,忽然想起初中教室的旧窗台,总摆着温叙白捡来的各种“宝贝”——春天的樱花瓣、夏天的蝉蜕、秋天的银杏叶,还有冬天冻成冰的小雪花。每次他都会无奈地说“窗台快堆不下了”,温叙白就会眨着眼把东西往他错题本旁边挪:“给你当做题的灵感来源嘛。”
“谢谢。”顾砚舟把书签夹进语文书里,刚好是《诗经》那一页,墨香混着淡淡的草木味,让人心里发暖。
班主任踩着预备铃走进教室,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女老师,说话语速不快,却带着温和的威严。自我介绍时说姓陈,教语文,然后让全班按学号轮流站起来介绍自己。
轮到温叙白时,他站起来的动作很轻,白校服的衣摆随着动作晃了晃。“大家好,我叫温叙白,温暖的温,叙述的叙,白色的白。”他声音清亮,目光扫过全班时,在顾砚舟这里停顿了半秒,才继续说,“之前在邻市读书,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
坐下时,他悄悄往顾砚舟这边偏了偏头,用口型说了句“紧张死了”,眼角的笑意藏不住。顾砚舟看着他微红的耳根,想起初中第一次在班会上发言,温叙白也是这样,下台后攥着他的衣角说“手心全是汗”,当时他还从口袋里摸出纸巾给人擦手,被温叙白笑着躲开:“你这是间接牵手哦。”
那时的玩笑话像颗种子,在心里埋了三年,此刻忽然破土而出,带着点痒意漫上来。
第一节课讲的是开学注意事项,陈老师说到一半,忽然指着窗外:“你们看,这棵香樟树有年头了,夏天遮阴,秋天落叶也好看,你们往后三年的时光,就要和它一起过了。”
全班的目光都投向窗外。操场边的香樟树长得枝繁叶茂,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叶子,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风一吹,叶子哗哗作响,有片深绿色的叶子打着旋飘下来,刚好落在窗台上,像个轻盈的问候。
温叙白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窗台,侧脸被阳光镀上一层浅金色,他忽然偏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看,这棵树比初中那棵还大,以后我们也能捡它的叶子当书签了。”
顾砚舟望着他眼里跳动的光,像落满了细碎的阳光。他想起三年前那个空荡的旧窗台,想起被风吹散的约定,想起这三年里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少年身影。
此刻少年就坐在身边,眉眼清亮,笑容温暖,窗外的风吹进来,带着樟树叶子的清香,漫过崭新的窗台,也漫过他心里那片荒芜了三年的角落。
下课铃响时,蝉鸣从树影里钻出来,一声声撞在窗玻璃上。顾砚舟看着温叙白低头认真记笔记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夏天还没结束,那些藏在蝉鸣里的未完待续,正在重新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