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馆的午后阳光变得格外柔和，林清禾指尖捏着那半张船票，抬头时，老人正将那枚刻着“卿”字的戒指轻轻放在展柜旁的长桌上。两枚戒指隔着寸许距离，内侧的刻痕在光线下隐隐重叠，像久别重逢的暗号。
“沈曼卿……”林清禾轻声念出这个名字，铜盒里的半张船票突然微微发烫，“我太外婆叫沈清禾，当年……她总说自己弄丢了最重要的人。”
老人闻言一怔，从布袋里取出个牛皮笔记本：“这是祖父的日记，他晚年总对着一张没名字的旗袍照片发呆。”笔记本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穿旗袍的女子站在石榴树下，旗袍盘扣与林清禾身上的一模一样，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民国三十五年七月，等卿。”
“太外婆的旗袍，是她临终前缝补好留给我的。”林清禾解开大衣纽扣，旗袍领口的石榴花铜扣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她说当年匆忙出门，钢笔漏了墨，染黑了半张船票。”
老人翻开日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半张烧焦的船票存根，边缘的缺口恰好能与林清禾铜盒里的那半张严丝合缝。“祖父守在旧仓库时，总把这存根揣在怀里。”他指着日记里的一行字，“‘若她归来，见石榴花开，便知我未走’。”
说话间，展厅外传来孩童的笑声。林清禾转头，看见几个孩子举着石榴花枝跑过，花瓣落在窗台上，与展柜里那件长衫领口的铜扣相映成趣。老人忽然从拐杖顶端旋下一个小铜盒，里面装着枚褪色的石榴花胸针：“这是祖母留给我母亲的，说等找到‘带着半张船票的人’，就交给他。”
胸针别在林清禾旗袍领口的瞬间，铜盒里的石榴花瓣彻底舒展开来，露出里面压着的一张小纸条。那是用钢笔写的短笺，墨迹洇着淡淡的水痕：
“之砚，钢笔发烫时，我知你在等。仓库墙角的石榴树，我替你浇了十二年的水。”
老人的指尖抚过纸条，忽然笑了：“我母亲说，祖母晚年总在仓库旁的石榴树下缝补旧衣，说要等一个穿长衫的人回来试新衫。”
暮色漫进纪念馆时，林清禾把两枚戒指并排放进铜盒。玻璃柜里的长衫旁，多了半张拼完整的船票和那枚石榴花胸针。讲解员路过时笑着说：“今天的阳光真好，照得这些老物件都像活过来了。”
走出纪念馆，晚风卷着石榴花香扑过来。林清禾撑开那把绣着石榴花的伞，伞骨铜环轻响的瞬间，仿佛听见半世纪前的雨声——那时穿长衫的青年在码头踮脚眺望，穿旗袍的女子在街角握紧钢笔，而时光正悄悄把错过的瞬间，织成重逢的结。
街角的石榴树下，白发老人正对着手机里的老照片说话：“妈，找到他们了。你看这花开得多好。”照片里，中年女子站在仓库旁的石榴树下，手里举着件新缝的长衫，笑得眼角堆起细纹。
林清禾低头看铜盒，里面的两枚戒指正泛着温润的光。她忽然想起太外婆临终前的话：“等石榴结果时，就把戒指带去找他。”抬头时，枝头的石榴果在暮色里沉甸甸地晃了晃，像在点头应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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