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后续

暮色渐浓时，葡萄藤下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冯宝宝串的野枣在烛火里泛着温润的光，像把整个夏夜的甜都收了进来。张楚岚举着酒壶跑过来，被王也眼疾手快地挡在三步外：“少灌她酒，早上没怎么吃东西。”说着从食盒里摸出块桂花糕塞给我，指尖沾着淡淡的木香气——是他刻星星时留在指缝里的味道。晨雾再次漫过青石板路时，我已经习惯了在鸟鸣里醒来。王也总比我起得早，有时是在廊下打太极，道袍的衣角扫过青石板，带起细碎的桂花瓣；有时是在灶房忙乎，砂锅里的甜香混着晨光飘进卧房，把人从梦里轻轻拽出来。

“今天蒸了桂花糕，”他掀帘进来时，发间还沾着片银杏叶，“张楚岚说后山的野枣熟了，吃完糕带你去摘。”我望着他袖口别着的桃木星星——那是我昨晚偷偷给他别上的，和他给我的那枚成对，此刻正随着他递盘子的动作轻轻晃动。

摘野枣时他总走在前面，用木杆敲下最红的那串，转身时却先把枣子往我嘴里塞一颗。“甜不甜？”他眼底的笑意比枣肉还暖，忽然弯腰替我拂去发间的枣叶，指尖碰到耳尖时轻轻顿了顿，“去年这个时候，你还在抱怨枣子太酸。”我咬着枣子笑，看他把摘好的枣子往竹篮里装，竹篮的把手缠着红绸，是婚礼时用的那条，被他洗得发亮。

傍晚坐在葡萄藤下晒暖，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两枚桃木梳子，梳背刻着缠枝的银杏。“前几天刻的，”他拿起一把替我梳头发，木梳划过发丝的声音轻柔，“以后早上我替你梳，晚上你替我描眉？”我抢过另一把梳他的头发，看他道袍上的银杏纹章在夕阳里泛着光，忽然发现他发间竟也别着颗小小的桃木星星，和我的发簪遥相呼应。

夜风渐凉时，他抱来薄毯盖在我们膝头，毯子里缝着晒干的桂花，暖香随着动作漫出来。远处冯宝宝在院子里追萤火虫，张楚岚举着灯笼喊她慢点，喧嚣隔着葡萄藤飘过来，却像被裹上了棉花，温柔得不像话。“你看，”他指着天上的星星，“比屋顶上的还亮。”我靠在他肩头，看星光落在他握着我的手上，红绸早就磨得柔软，却依然牵着，和婚礼那天一样紧。

后来的每个清晨，灶房都会飘出甜香，或是莲子羹，或是桂花糕；每个傍晚，葡萄藤下总会有两把竹椅，等着星光和萤火虫来赴约。他道袍上的银杏纹章被岁月磨得温润，我发间的桃木星星换了一枚又一枚，却始终别在最显眼的位置。

有天雪落满院，他牵着我在银杏树下堆雪人，鼻尖冻得通红，却执意要给雪人别上桃木星星。“这样它就不会冷了，”他呵着白气笑，掌心却把我的手捂得滚烫，“就像我牵着你，永远都不会冷。”我望着他睫毛上的雪花，忽然想起婚礼那天他穿过晨光走来的模样，原来岁月最好的馈赠，从不是盛大的仪式，而是年复一年里，掌心未凉的温度，发间不变的星星，和从晨光到暮色，始终牵着的手。

晚风卷着桂花瓣落进酒杯，他替我挡开闹着要合影的人群，掌心始终扣着我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刚好是让人心安的程度。冯宝宝抱着一摞红包跑过，路过时塞给我颗野枣：“甜的。”王也笑着接过来，用指尖擦了擦递到我嘴边，枣肉的清甜混着他指尖的温度，在舌尖漫开时，忽然想起那年他在屋顶分我半块桂花糕，也是这样自然的动作。

夜深时他陪我坐在榻边拆红包，烛光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轮廓，道袍的袖口沾了些酒渍，却丝毫不显狼狈。“你看张楚岚写的贺词，”他拿起一张红纸笑出声，“‘早生贵子’四个字歪得快飞起来了。”我凑过去看时，他忽然伸手圈住我的腰，把下巴搁在我肩上，发间的桂花簪子轻轻蹭着我的耳垂：“累不累？”

窗外的虫鸣渐轻，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织出格子，他替我揉着发酸的手腕，动作和当年替我揉练剑后酸痛的胳膊时一模一样。“明天不用早起，”他指尖划过我婚服上的银杏纹，“睡够了带你去后山摘野枣，像去年那样。”我望着他眼底的月光，忽然想起他刻星星时说的话：“日子要慢慢过，才够甜。”

后半夜他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轻手轻脚地起身关窗，回来时却带了片银杏叶，小心翼翼地夹进我枕边的婚书里。“留个纪念，”他替我掖好被角，声音轻得像夜风，“今天的银杏叶，和当年屋顶的星星一样，都记着日子呢。”我攥着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掌心的温度混着月光，把夜色都烘得暖融融的。

天光微亮时，我被檐角的鸟鸣吵醒，转头看见他正坐在窗边描红，晨光落在他握着毛笔的手上，桃木星星在他袖口若隐若现。听见动静，他回头一笑，砚台里的墨香混着桂花香飘过来：“醒了？刚煮了莲子羹，这次加了桂花。”

他转身盛羹时，发间的银杏发带轻轻晃动，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把道袍的月白色染成温柔的金。我望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想起婚礼上他说的“从晨光到夜色”——原来最好的岁月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每个清晨醒来时，他都在晨光里，掌心的温度、发间的星星、始终牵着的手，都和初见时一样，从未变过。

葡萄藤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新煮的莲子羹甜香漫出来，他端着碗走过来时，发簪上的桃木星星轻轻晃动，在晨光里闪着温润的光。这一次，从晨光到暮色，从红毡到白头，我们的手，再也不会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