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青石板时,我不再是被鸟鸣唤醒,而是被小腹里轻轻的胎动搅醒。王也的太极剑刚收势,道袍下摆还沾着晨露,听见卧房动静便掀帘进来,掌心先覆上我的腰侧,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今天想吃莲子羹?我加了点桂圆。”发间那枚桃木星星随着他俯身的动作晃了晃,是新刻的小尺寸,边角被他磨得圆润,说是“给宝宝的见面礼,先替他戴着”。
摘野枣的路他再不让我走前头,竹篮换成了更稳当的藤筐,红绸在筐沿打了个松松的结。他敲下枣子总要先在袖口擦两遍,才递到我嘴边,“慢点咬,别硌着。”忽然蹲下来把耳朵贴在我小腹上,听了半晌抬头笑,眼底的光比阳光还亮,“他刚才踢了一下,是不是也想吃?”藤筐里很快堆了小半筐,他却捡了最红的几颗用干净帕子包好,塞在我衣襟里,“揣着暖,等会儿饿了吃。”
傍晚的葡萄藤下多了个矮凳,他总让我靠着竹椅坐,自己半蹲在旁边替我揉腿。桃木梳子换成了更宽的齿距,梳头发时格外轻,“大夫说要多梳头皮,气血好。”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小锦囊,里面是晒干的紫苏叶,“张楚岚他叔寄来的,说孕妇带这个安神。”我摸他发间的星星,发现那桃木上竟多了道小小的刻痕,像个蜷缩的小胎儿,“前几天刻的,”他捉住我的手按在刻痕上,“等他出来,就刻成会跑的样子。”
灶房的甜香里添了新味道,有时是安胎的山药粥,有时是蒸得软绵的南瓜糕。他学了新的菜式,却总在试吃时先喂我一口,“咸淡刚好吗?书上说不能太咸。”砂锅里的汤咕嘟冒泡,他守在灶前看火,道袍上的银杏纹章沾了点火星烫的痕迹,却笑得满足,“以后给宝宝炖汤,也要这么慢火煨。”
雪落时他再不让堆雪人,只拉着我在廊下看雪,膝头的薄毯裹得更紧,里面除了桂花,还缝了晒干的艾叶。“宝宝会不会觉得冷?”他把我的手揣进他怀里暖着,掌心贴着我小腹,“等开春,带你们去后山摘桃花,给宝宝做个桃木长命锁。”远处冯宝宝和张楚岚在扫雪,笑声隔着落雪飘过来,他忽然低头在我额间印下一个轻吻,“你看,今年的雪比去年软,就像他在肚子里动的样子。”
星光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他的掌心始终滚烫,握着我的手,也护着腹里的小生命。桃木星星在发间轻轻晃,竹篮的红绸磨得更软,灶房的甜香年复一年,只是这一次,岁月的馈赠里,多了心跳的声音,在晨光与暮色间,和我们的呼吸一起,轻轻起伏。
桃花漫山时,我终于在一阵细密的胎动里,听见了婴儿清亮的啼哭。王也冲进产房时,道袍的下摆还沾着山路的泥土,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刻了小胎儿的桃木星星,指尖抖得连帕子都递不稳,直到接生婆把裹在红布里的小小婴孩放进他臂弯,他才忽然红了眼眶,小心翼翼托着那团软乎乎的小生命,声音轻得像怕吹散了似的:“眼睛像你,鼻尖……鼻尖也像。”
月子里的清晨,灶房飘着更温润的甜香。他学了炖鲫鱼豆腐汤,砂锅里咕嘟着奶白色的汤,他却总先盛出一小碗晾着,用小勺舀起试温,烫得微微咧嘴也不肯放下,“大夫说这个催奶,你多喝点。”发间的桃木星星换了新的,旁边别着枚更小的桃木芽,是他连夜刻的,说要让宝宝的“星星”跟着娘亲的一起亮。
婴儿夜里总醒,他便抱着小家伙在廊下轻轻晃。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肩头,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拍着宝宝后背的手掌轻而稳,道袍上的银杏纹章蹭着婴儿柔软的胎发。我裹着薄毯倚在门边看,看他笨手笨脚给宝宝换尿布,被尿湿了袖口也笑得眉眼弯弯;看他把小小的桃木长命锁系在宝宝颈间,锁上刻着缠枝的银杏,和我们的梳子纹样一模一样。
葡萄藤爬满廊架时,宝宝已经会咯咯笑了。王也总把他架在肩头,去后山摘熟得最透的野枣。小家伙抓着他道袍的领口,咿咿呀呀伸手去够晃动的枣子,他便故意把木杆举高些,逗得宝宝小腿乱蹬,转身却先摘颗最软的枣肉,抿在嘴里嚼碎了,再轻轻喂进宝宝嘴里。竹篮的红绸缠在了婴儿的手腕上,像系了个小小的红镯子,他低头看时,眼底的暖光比阳光更盛:“你看,他也爱吃甜的,随你。”
傍晚的葡萄藤下,竹椅旁多了个摇摇晃晃的小木床。宝宝躺在里面踢着小胖腿,抓着悬在半空的桃木星星挂件——那是王也用我们成对的星星改的,系在红绸上晃呀晃。他替我梳头发的动作更轻了,木梳划过发丝时,总能听见婴儿咯咯的笑声,他忽然停下手,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三枚桃木小梳,最小的那把只有指节长,梳背刻着小小的银杏叶,“以后,早上我替你梳,你替宝宝梳,晚上……晚上宝宝替我扯胡子好不好?”
秋风起时,宝宝学会了扶着廊柱走路。他总弯着腰跟在后面,张开双臂当“人肉防护墙”,看着小家伙摇摇晃晃扑进他怀里,便顺势把人举起来,转着圈笑。道袍的衣角扫过青石板,带起飘落的银杏叶,宝宝抓着他发间的星星不放,他便故意低下头,让那小小的手掌能摸到温润的桃木,“这是娘亲给爹爹的,等你长大了,爹爹也给你刻一个。”
灶房的甜香里,多了宝宝专属的米糕。他蒸得格外软,用小勺碾成泥喂进宝宝嘴里,自己嘴角沾了点米屑也不自知。我替他擦掉时,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掌心贴着我的掌心,再覆上宝宝凑过来的小胖手,三双手叠在一起,正好能握住那枚桃木星星。“你看,”他望着窗外飘落的银杏叶,声音温柔得像秋风,“去年的雪,今年的花,还有……咱们仨的星星,都在一起呢。”
星光落满院子时,宝宝已经在小木床里睡熟了。王也抱来缝着桂花和艾叶的薄毯,先盖在宝宝身上,再把我揽进怀里。远处冯宝宝和张楚岚带着孩子追萤火虫,灯笼的光晕忽明忽暗,喧嚣里混着婴儿的笑声,温柔得像浸了蜜。他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指尖划过我发间的星星,又轻触宝宝颈间的长命锁:“你看,咱们的星星,比天上的还多呢。”
晨雾再漫过青石板时,总会听见三重声音:灶房的甜香里,是他轻手轻脚的忙碌;卧房的晨光里,是宝宝含糊的咿呀;而廊下的太极剑声里,总混着他回头望过来的笑意,掌心的温度,发间的星星,还有那根磨得愈发柔软的红绸,正牵着岁月,慢慢走向下一个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