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院子里的积雪化成细水，顺着银杏树干的草绳往下淌，王也拆草绳时特意慢了些，指尖划过去年留下的那道浅痕，笑着说：“‘长岁’醒了，今年该蹿更高了。”我蹲在旁边数刚冒头的新芽，看他把草绳仔细收进储物间，“去年的绳还能用，明年继续给它裹暖。”

木桌在谷雨前就打好了，老木匠送货时摸着银杏树干直夸：“这树养得精神，根扎得稳，往后准能成气候。”王也递过新沏的茶，指着院角：“师傅帮忙看看，这儿搭个葡萄架成不？明年夏天能遮阴。”我在一旁画速写，笔尖刚落下，就见冯宝宝从院外探进头，手里举着个竹篮：“张楚岚说，送新摘的香椿。”

张楚岚果然跟在后面，手里攥着瓶醋，老远就喊：“也总！这次没忘！傅蓉说香椿得配醋才鲜。”王也往厨房走，回头叮嘱：“洗手去，香椿炒鸡蛋马上好。”冯宝宝蹲在银杏树下捡落叶，把去年冻在雪里的那片夹进了我的画本，“这个，留着。”

夏天来得急，一场暴雨后，银杏叶铺了满院。王也拿着竹扫帚扫叶，我蹲在木桌旁串风铃，用的是今年新收的银杏叶，过了桐油，黄得透亮。“风一吹准响，”他凑过来看，“比去年的铜铃好听。”话音刚落，张楚岚的声音就从墙外飘进来：“也总！借把梯子，我家空调外机被树叶堵了！”

秋天最忙，王也踩着木梯摘银杏果，我在树下铺布接着，果子坠得枝桠弯弯，偶尔掉两颗砸在布上，闷声闷气的。“够了够了，”我仰头喊，“去年的还没吃完呢。”他跳下来擦汗，鼻尖沾着点银杏绒毛：“傅蓉说要学做银杏糕，得多备点。”冯宝宝蹲在布旁捡果子，把圆滚滚的籽往兜里塞，张楚岚在一旁数：“一颗、两颗……够穿三串手串了！”

等银杏叶黄透，木桌上便常摆着竹篮，晒着刚收的银杏籽。王也坐在藤椅上打磨新珠子，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手上，手串在腕间晃悠，檀木的温润混着银杏的草木香。“今年的籽更圆些，”他递过颗磨好的，“给宝宝串个小的，挂在书包上。”

第一场雪来临时，木桌上果然摆了炭炉，煮着陈皮普洱，咕嘟咕嘟冒热气。张楚岚捧着茶杯搓手：“还是也总有先见之明，这木桌比竹榻暖和十倍！”冯宝宝举着新串的银杏挂坠，在炉边烤手，挂坠上的小珠子转悠悠的。

夜里雪又下起来，我翻着画本，新添的页面画着满院银杏叶，画着木桌上的风铃，画着王也摘果子的背影。他从身后圈住我，下巴抵在发顶：“明年开春，在葡萄架下种点兰草吧？”

我点头，看窗外的“长岁”顶着雪，枝桠比去年又高了些。腕间的银杏手串贴着皮肤，和他的檀木串轻轻碰着，发出细碎的响。炉火在桌角明明灭灭，雪在窗外簌簌落下，时光像这煮着的茶，慢慢熬着，把每个寻常日子，都熬成了往后想起时，暖到心口的甜。

“长岁，”我轻声念，看他眼里的光映着炉火，“咱们还要陪它长好多个岁呢。”

他笑着收紧手臂，窗外的雪，院里的树，身边的人，都在这漫长岁月里，慢慢生长，慢慢变老，慢慢酿成了最安稳的模样。